吴氏绞着帕子看玄甲卫列阵,忽然记起那年春猎。
陆君衍十六岁单枪挑虎,圣上当场解下蟠龙玉带相赠。而今他院中十二影卫皆是大内高手,连用的徽墨都是御书房特供。
老侯爷真是偏心。除了没承爵,陆君衍什么都比大房和二房好,甚至连陆重锦这个长孙都不及他的待遇。
廊下铜雀炉吐出袅袅青烟,徐氏捏着帕子往东边指:“南边闹得凶哩!盐船沉了七八艘,流民专挑穿官袍的下手。”说着故意压低嗓子,“我家老爷说,首辅大人这趟差事怕是凶多吉少!”
“哎哟!”长庆侯夫人吴氏手里的茶盏“当啷”碰响青瓷碟,“亲家这话打哪听来的?”镶翡翠的护甲掐进檀木椅背,生生在漆面上划出道白痕。
徐氏垂眼抿了口雨前龙井:“咱们妇道人家哪敢打听朝堂事?不过是心疼首辅大人风餐露宿的。”话锋忽转,“要我说,陆首辅既是跟着办差的,不如先把下聘的日子定好?”
“九月初九就极好!”吴氏急急截过话头,腕间八宝镯叮当乱响,“重阳登高的好日子,正合了‘步步高’的彩头。”
雕花窗外忽传来少女轻笑,惊得廊下画眉扑棱棱乱飞。
温知虞提着月华裙跨过海棠门,裙角银线绣的流云纹在日头底下晃人眼。
“给祖母请安。”她屈膝时,鬓边珍珠步摇都没晃一下。转身要走,却被徐氏拽住衣袖:“又往哪疯去?燕丫头和茜丫头在芍药圃等你半日了。”
桑燕燕正倚着太湖石翻书,廖茜茜提着裙摆追她的小侄子廖曦。小团子戴着金镶玉项圈,跑起来活像只滚动的元宝。
“阿虞快来看!”廖茜茜献宝似的捧出个金丝楠木匣子,“我嫂嫂从佑国公府顺来的好东西。”掀开匣盖,沉香混着墨香扑面而来。
桑燕燕葱管似的指尖点在扉页:“‘少年安得长少年’单这一句,就比陆世子去年重阳作的‘茱萸赋’强出十倍。”说着斜睨温知虞,“听说那位林公子新作的《洛神赋》,连太学院的老学究都夸‘有建安风骨’呢。”
温知虞捡起落在石凳上的玉兰把玩,唇角梨涡若隐若现。那边廖曦已经扑到她裙边,规规矩矩作了个揖:“温姑姑安好。”
绿袖忙递上缠着红绳的油纸包。温知虞蹲下身,鹅黄披帛扫过青砖:“曦哥儿又长高了?”小团子挺起胸脯:“我会背五首牡丹诗!等会儿要和黎彤哥哥在花会上背给皇后娘娘听。”
“哎哟我的小祖宗!”廖茜茜一把捞起侄子,“你黎彤哥哥还在背‘云想衣裳花想容’呢,咱们先把这五首背熟喽。”说着抽出诗集塞进他怀里,“姑姑给你弹凤首箜篌伴奏,保准比那些咿咿呀呀的戏班子强。”
温知虞望着被揉皱的书页轻笑。春风忽起,卷着几片芍药瓣落在“海波尚变为桑田”那句上,倒像是给墨字点了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