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烟墨的香气混着梨木算盘的轻响,在茜纱窗透进的暮光里浮沉。她指尖抚过“锦绣坊”近三月的进项,朱砂笔忽地顿住账本边角残留着半枚胭脂印,艳如徐氏昨日丹蔻。

“姑娘!”红缨提着裙裾冲进来,鬓间绢花歪斜欲坠,“二姑娘在春熙院闹起来了!”她袖口沾着片枯叶,显是趴在墙根听了许久:“二姑娘说……说要替您嫁去长庆侯府!”

绿袖正捧着鎏金手炉进来,闻言惊得炉盖“当啷”作响:“二姑娘疯了不成?那侯府世子……”她忽地噤声,望着温知虞腕间晃动的羊脂玉镯那是前日老夫人赏的,此刻正映着账本上未干的墨迹。

“接着说。”温知虞将朱砂笔搁在青玉笔山上,墨汁顺着狼毫滴落,在宣纸上洇出个血点似的红痕。窗外的梨花被暮风吹进半片,正落在“陆重锦”三字的批注旁。

红缨咽了咽唾沫:“二姑娘摔了夫人最爱的珐琅妆匣,说睿王府嫡孙是酒囊饭袋……”她模仿温知舒尖细的嗓音,“‘长庆侯世子是要入阁拜相的人物,阿姐不要的福分,我偏要抢!’”

绿袖忙将手炉塞给温知虞:“夫人气得掌掴二姑娘,谁知二姑娘竟说……”小丫鬟突然压低声音,“说世子明年开春就要得圣上青眼,五年后还会被封为什么……什么卫国公?”

算盘珠猛地迸出脆响,温知虞攥住第七档檀木柱。前世,陆重锦确是在景和二十七年因战功赫赫被敕封卫国公,可前世发生的事,温知舒又是如何得知的?

“姑娘的手!”绿袖惊呼。温知虞这才发现指甲已掐进掌心,血珠渗进羊脂玉镯的冰裂纹里,恍若红梅落雪。她随手扯过帕子裹住伤口:“二姑娘还说了什么?”

“说要绝食明志。”红缨从袖中摸出块碎瓷片,“这是春熙院花盆里捡的,二姑娘摔茶盏时划破了手……”

暮鼓声穿透窗纸,惊得案头烛火摇曳。

温知虞忽然起身推开雕花窗,满庭梨花被风卷着扑进来。她伸手接住一瓣,看着它在掌心慢慢蜷曲:“去把余嬷嬷请来,锦绣坊的云锦该换掌柜了。”

绿袖急得跺脚:“姑娘还管什么铺子!二姑娘若是真闹到老夫人跟前……”话音未落,忽见温知虞勾起个冰凉的笑。

“备两份礼。一份送春熙院,把外祖家新贡的紫玉膏给二姑娘。”她望着水中晃动的面容,那是张十七岁少女的脸,眼底却沉着三十七岁的寒霜,“另一份……送去长庆侯府。”

第4章 良配给姐姐留着

红缨瞪大眼睛:“姑娘真要成全二姑娘?”

梨花的影子在窗纱上乱舞,温知虞擦净手指,重新执起朱砂笔。

账本翻到四月那页,墨迹未干的批注旁,她添了行小楷“惊蛰宜更替,旧帛当焚新绸至”。

……

暮春的日光斜斜照进雕花窗棂,温知虞正倚在湘妃榻上翻看《玉台新咏》,案头青瓷香炉里逸出一缕沉水香。

绿袖掀了帘子进来,声音里带着三分讥诮:“二姑娘捧着八芳斋的食盒往这边来了,那金丝蜜枣的甜味儿隔着三进院子都能闻见。”

话音未落,温知舒已踏着碎步进来,藕荷色百蝶穿花裙裾扫过门槛,笑眼弯弯将描金漆盒搁在酸枝木圆桌上:“姐姐尝尝新出的桂花乳酥,世子特意差人从城南送来的。”她指尖捏着帕子掀开盒盖,露出十二枚玲珑点心,金箔在酥皮上拼出个“锦”字。

温知虞搁下书卷,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痕,面上却浮起浅笑:“倒是巧,前些日夫人还说长庆侯府要与我议亲。”

她拈起块酥饼,甜腻香气直冲喉头她自幼最不喜甜食。

“原该是姐姐的姻缘。”温知舒忽地红了眼眶,绞着腰间杏色丝绦:“可净凡大师不也说过姐姐与陆家世子结缡必有凶兆么?且那日世子来府上赏菊,偏生瞧见我临的《快雪时晴帖》,彼此留了心意......”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小厮通传声,她忙起身告退,裙角金线绣的流云纹在光影里明明灭灭。

绿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