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床上卢植面容安详,仿佛只是小憩。刘协却觉得天旋地转祖母莫名其妙死后青白的脸、皇兄咽气时的铁锈味、何太后被杀后那一地的血,全都翻涌上来。他哆嗦着去摸老臣的手,触到的却是刺骨的凉,比冬日的雪还要冷上三分。
他的老师,和他的祖母、嫡母、兄长一样,也死了!
“太傅昨日还说你就在此处,哪里也不去,为何今日就要丢下朕?”
“朕不当皇帝了……太傅带朕离开皇宫吧……”
刘协恐慌扒着卢植,手指死死攥着白布,浑身颤抖,谁都拉不开他。
他太害怕了。仿佛自从他记事开始,就是抚养他的董太皇太后被软禁,而后莫名其妙就死了。再之后,是兄长被杀了,何太后也被杀了……董卓处处欺负他,似乎一不顺心就会再杀了他……
只有遇到卢植之后,刘协才有一点安全感,太傅是他的老师,太傅会保护他,太傅不会让其他人欺负他。
卢太傅那么好,教他读医书,一心只想让他安乐,比他父皇好一万倍。
一定是因为昨日太傅问他话,他跑了,太傅才不要他了。刘协握着卢植冰凉的手,泪如雨下。
“朕听话……老师你别扔下我……”
直到哭哑了嗓子,刘协才呆呆站在卢植灵床前,知道他哭得再厉害,太傅也不会掏出帕子哄他了。
刘协扫视一眼堂内,很多人。文武百官大半都已经到了,乌泱泱围了一群人。
没有一个人敢来打扰他。他们尊敬他的皇位。
刘协仿佛想清楚了什么一般,忽然安静下来,自己整了整衣冠,出声道:“朕要厚葬太傅。”
“陛下。”卢诚红着眼,声音哽咽,“郎君生前有遗言,礼与其奢也宁俭,天下大旱,民不聊生,他死后当以布帛裹尸下葬,不必以金玉厚葬。”
刘协面色更苍白两分,他喃喃道:“那便如此吧。”
没有棺木,以布帛裹尸,就不能停灵了。
天色青灰,似一匹洗旧的麻布。
卢植的灵柩极简,不过一方薄木,覆以素白麻布,连漆也未上。四名弟子抬棺而行,步履沉缓,木辕在泥地上碾出两道浅痕,转瞬又被脚印掩去。
朱袍玉带的朝臣们此刻皆除冠跣足,徒步随行。百官拗不过刘协,只能任由刘协为卢植扶棺至府门,再往外一步就不能了天子为臣扶棺,不合礼数。
刘协终究压不下百官。
就连吕布也在送葬队伍中,换下了他那一身花花绿绿的百花战袍,只穿一身白袍。
唉,卢老儿虽爱说教了些,可也什么旁的毛病。不似丁原那般轻视他,也不似董卓那般残暴,连他吕奉先都有的爱财毛病都没有……吕布长叹一声,好老儿不长命啊。
长街两侧早已站满百姓,处处都是呜呜的哭泣声。白发老妪、布衣书生、贩夫走卒、乞儿稚童,皆垂首默立。
庶民不聪明,看不透天下大势,看不清汉室倾颓。可庶民也没有那般愚蠢,起码庶民能知道,关中干旱,死了很多人,但是处处施粥,没有到十室九空的惨烈地步。庶民也知道,长安那边有匪徒经常四处劫掠,朝廷立刻出兵平乱了,不久前还有个高大将军凯旋而来。
生时为大汉之民,死时为大汉之臣。卢植一世,不负大汉。
并非只有天知地知卢植知。
大汉天子知道、百官知道、庶民知道,人人都知道……
卢植身死的消息迅速传遍天下。
远在冀州的陈昭得知消息时正在军营看赵云和吕玲绮对练。
“唉,这倔老头。”陈昭望着手中密信,心中五味交杂。
自从她与袁绍开战,卢植就再不愿给她行便利了。与袁绍两军交战时,她还试图向朝廷请命,给自己找一个“我奉天子之命讨贼”的口号。
结果卢植回她的信中只有一句“朝廷不准诸侯私斗”,陈昭反手就把信团成球烧了。
不过卢植在朝廷当太傅的好处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