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路军叫屈,不能光扯着嗓子喊,一个罪魁祸首也不推出来,只看着从燕京到上京这一路数不清的浓烟,数不清在浓烟里哀嚎着殉葬的奴隶。
有些小道消息说,完颜粘罕是很欣赏种冽的,他身边有一个叫秦桧的幕僚,甚至与种冽很有些友情。嗯,大家都是从南朝那边跳槽过来的,有交情再正常不过。
可在都勃极烈的愤怒之下,天大的交情也不够,只能将这个南朝的降将身上挂了一堆罪名送过来,准备就将他和上京那些奴隶一起付之一炬。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都勃极烈最后也没烧他。
都勃极烈大概是有自己的考虑,也知道烧这个降将有什么用呢?
这人多半有自己的小心机,烧他也不无辜,可他是个南朝人!
这就意味着天下人不会去思考整场战争里每一个人出于自己立场做出了什么选择,他们只会说:“果然女真人只拿自己人当人,他们自己内讧,坐视东路军覆灭,最后杀的却是俺们这些外人!”
百姓们是不会因为这一点事叛逃的,可上京的官员就未必了。
安国长公主对每一个从北边逃过来的人都亲亲热热,不能拉这些人的手,那就拉他们夫人的手,拉他们女儿的手,甚至要将女儿收到艮岳里,同吃同住,当做姊妹来照顾,这难道是因为她就爱这个么?
两相对比下,大金的官员就会想:在上京待不得,还有南朝可以投奔,这也是一条路。
而南朝的官员却会想:咱们若是去了大金,那女真人一内讧就要杀咱们来顶罪,岂不是找死!
完颜吴乞买不能杀完颜粘罕,那他就更不能杀一个南朝的降将,让投降者胆战心惊。
但种冽既然犯了错,就要罚。
兜兜转转就给送到完颜宗弼这里,一起种地。
种冽手里有锄头,播种前要先施一遍肥,这不是个很容易的活计,但他干得很好,连完颜宗弼都问他,好歹是个将门子,怎么连老农的本事都学了点。
他说:“我是伯父抚养成人的,他年老后,很爱侍弄花草,也种些自己吃的菜,我看了些。”
完颜宗弼说:“你的伯父是我们女真人最崇敬的英雄,他征战一生,高寿时仍有战死沙场的殊荣,我若是能及你伯父三两分,也不枉活这一世。”
这话就让种冽很诧异地看他,可看他的脸,看他的眼睛,他好像一句也没有说谎,甚至也没有说谎的必要似的。
过了几天,他就发现,不仅是他,还有这些女真老兵,以及上京的贵人,都像他一样在悄悄观察这个年轻郎君。
大家都在看完颜宗弼,看他究竟是真心实意地耕种,还是有什么诡计没有用出来。
完颜宗弼就生活在所有人的目光下,但他一点也不慌张,他和大家一起干活,一起吃饭,有人忍不住问他问题,他就耐心回答。
种冽觉得最微妙的是,完颜宗弼回答问题时想的并不多。
如果他说的话里有谎言,就一定会有些微的前言不搭后语,有些微的重复和不自然的小动作。
但完颜宗弼说:“哥哥在时,东路军威震天下,是我天赋不足,声望不能服众,导致了损兵折将,许多族人不能归乡,你们可听过他们妻儿的哭声?这都是我的错,我原该受死的,可只因出身贵重,叔父不忍处罚我,我自己若是再去过那些锦衣玉食的生活,简直是一丝一毫的羞耻也没有了!”
这话说得很朴素,朴素里又有闪闪发光的高尚品德在,有人就很感动,想夸他,可完颜宗弼又说:“我现在只是同你们在一起耕种,白日里有麦饭敞开了吃,晚上有四面不漏风的房子可以住,我心中很踏实,难道你们认为这样的日子还有什么不足吗?”
一个真诚的人,种冽那时候想,或者是一个最狡猾的敌人。
但最可能的是,他对自己的部族(或者是部族里的一部分)确实真诚,但他同时也是大宋最狡猾的敌人。
朝堂上并不是真的波澜不惊,难道完颜吴乞买甘心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