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不说话。
她爹爹大兴花石纲,理论上运太湖石只是运太湖石,但有了“替皇帝运太湖石”的名头,权力寻租到什么程度她都不敢想,那船自然是要征用的,当地百姓要服役搬运石头也不用说了,粮食补给也要从沿途百姓的家里抢过来。
方腊只是一个人,就算他振臂一呼,百姓必定是卖房卖地,卖儿鬻女都活不下去,才会跟着方腊一起造反。
这样的情况下怎么丈量田地?地方官会如实报告吗?
她说:“得再丈量一次田地,选些适合的人下去。”
李素就低头。
“我知道你为难,你跟着我这么久,京城里的文官与你终究不是一条心,这事不用你去。”
财务主管很感动地抬头了:“殿下要选谁?”
虞允文和萧高六说完话了,也绕着池子准备走过来,她伸手指过去。
“你看他鬓边的花,真好看。”
虞允文才多大岁数,能当得了这样的责任,他要是能负责主持全国丈量田地的工作,她就能给岳飞送进枢密院了。
但虞允文肯定有办法,毕竟他人缘好,身后有一群人出主意,还是无偿的。
朝廷的相公们总是很操心,他们进不去艮岳,但总会试探地将那个虚空中的脑袋升起来,挂在墙头看看长公主在墙里干什么,是不是和哪个男人调情了?
调情不重要,重要的是调情的对象最好是虞允文,将来驸马也选虞允文。
赵鹿鸣既理解他们又不理解他们,这也不是针对长公主她要只是个普通的,没有权力的长公主,相公们一点都不操心,只要禁中选一个漂亮听话出身好的驸马给她就是了。
但她是未来的皇帝,那大家就得按照对皇帝指手画脚的操心程度来操心她了!
党项人是不能当正室的,契丹人更不行!我大宋的男儿死绝了嘛!武夫不太行,岳飞大小眼!谁说的曲端?快拉出去打!
最后大家说:“虞允文是蜀中就与殿下相熟的,名臣之后,诗礼传家,又读书,又正直,性情也平和谨慎,咱们大家都看在眼中,是很放心的。”
考虑了这么多,其实虞允文就算生得平平,相公们也会矢志不渝地推荐给长公主:相貌平平,但有才学人品,这不是正好吗!怎么,你都准备当皇帝了,你还爱色的?!
文官系统支持虞允文,那就要为虞允文的上位提供各种便利。
比如说人家种冽李世辅能打仗,萧高六更是禁卫军首领,你虞允文总得有些齐家治国的本事,才能让殿下高看一眼,那你说吧,殿下最近出了什么难题?
废话!肯定要大家一起集思广益!
虞允文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地走过来了。
长公主微笑着说:“正在同主簿讲起今岁复查田地的事。”
转过天,虞允文就回来了。
他说:“殿下,重修田亩文书这事,若说自查,恐怕与往年差别不大,但若是朝中派人去,全国州县众多,而今大战初定,殿下亦安抚人心,不唯生民,亦有官员。”
老成之言,求她不要再刺激地方官。
她说:“以你之见呢?”
“臣以为,江淮之地当初受花石纲之苦,方腊之害最为严重,不如派人先从此起,小心处置,若此路无事,朝廷有例可循,其余州县自然也能安心听从朝廷诏令。”
赵鹿鸣说:“我就知道,小虞郎君最是个可靠的。”
虞允文就红了脸,连忙推脱。
她说:“正好我派人去淮南了,去看一看当地可有什么事没有。”
赵鹿鸣已经是个敏锐近乎多疑的人,她什么事都尽力去考虑,也尽力起得早,睡得迟。
淮南半个月前送上来的公文也事事都很正常,每一份她都看,既看官员的,也看道士的。
她就准备趁着同完颜吴乞买定下盟约的这一年空闲派人去江淮看看,再早些,她也不敢一边打仗,一边打击土地兼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