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有个小典故,据说曾有奴仆去官府举发他,他也不怕,坦然被查后,官府认定是诬告,就将奴仆交还给他,让他随意处置,但他就表示,奴仆也有奴仆的苦衷,不过是想为自己谋个自由身,有什么值得怪罪呢?因而待其如初。
赵鹿鸣原来是个读书读表面的,看完就觉得这人也很厚道。
现在她心思变了,总将人往阴暗处想,就想这段话是他何时何地说出来的?怎么就名满天下了?谁替他扬的名?
这人还很擅长出使,比如说高丽和女真当年正经打了许多仗,因而很有些分庭抗礼的骨气,辽灭之后不向大金上誓表,也是靠着韩昉一张嘴,劝动了高丽人上誓表。
现在派他来,应该是有些大用途的。
但韩昉暂时没说什么有用的。
他中规中矩,说了一些关于两国交好的话,至于之前的战争,那全是误会。
她说:“这么大的误会?”
韩昉说:“世上最难的便是如此,殿下从不兴不义之师,不染指邻国寸土,但太上皇身边曾有奸佞屡屡为难大金,这才造成了两国连年的误会。”
她就仔细地看他,心里忽然有了一个猜测。
她说:“现在约为兄弟,是要订一个什么样的盟约呢?”
谈判其实不该她出面,她出面说轻说重,都会缺了斡旋余地,因此金人也不该这时候跑来。
可现在她领兵就在拒马河畔,不趁着现在赶紧谈判,万一她就是铁了心要乘胜追击,一路冲进燕山府呢?
没办法,只能现在谈。
首先是兄弟之国,比如说都勃极烈完颜吴乞买已经是个老头子,那无论如何不能当她弟弟,所以目前她就得认人家为兄长至于太上皇那时候认完颜吴乞买是兄长还是伯父,这个不能细思。
再然后还是大家以河为界,以后不管哪一方缉盗都不许追过线,要好好沟通。
边界线上不要再修坞堡了。
要不说女真人没什么创意,连个合约也偷澶渊之盟,偷着偷着还要加一条。
她看到这一条就“哈!”了一声,给韩昉吓了一跳。
韩昉说:“殿下,我们也不会在据马河北修筑城隍。”
她说:“你们想修就修。”
她心里说,就你们女真人的手艺,你看我拆不拆得动就是了。
韩昉就露出了一些很无奈的神情。
他说:“殿下心中愤恨,我岂能不知?唉,但若能订下盟约,两国永好,不必再兴刀兵,从此大宋将士解甲归田,大金士卒亦可马放燕山,岂不是一桩美谈?”
安国长公主心里愤恨,金人不知道就奇怪了。
金人两次攻打汴京,河北河东打了个遍,同她交手无数次,这都不值一提了,就说完颜宗弼当初在太行山里追杀她,这放谁身上不是死仇呢?
可她不该是这样的态度,韩昉想,这位殿下一直被人称赞有静气。
她的态度超越了她的年龄,她说出的话,决定的事,都是从利益角度去考虑,这甚至令她的性情变得模糊,这也是金人决定直接同她谈判的原因之一。
她总是很理智的嘛,那现在最理智的决定就应该是大家罢战,重新订一个对两国都有约束力的合约。
不然继续打下去,她要同完颜粘罕、完颜娄室野战吗?她要打下燕山府所付出的代价会让她辛辛苦苦得来的政治资本彻底烟消云散。
这是金人的底气,他们大意了一次,可他们很快就看清了形势。
他们觉得她也该看清形势的,毕竟她也是个聪明人。
她说:“贵国上下都作此想么?”
韩昉很诚恳地说:“殿下神武盖世,若从此消弭战事,当为一代英主,我主也十分敬佩。”
“粘罕元帅也作此想么?”她问,“他可是贵国景祖皇帝的子孙,我也十分敬佩他呢。”
韩昉忽然就愣住了。
她怎么会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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