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实在是想不明白,心内又怮痛的厉害,便干脆坐在了云南王府门前的石阶上,任凭春去夏来,秋走冬来都不曾挪动一下身子。

他坐了不知多久,忽而一日身前走来了一双素皮单靴,往上缓缓瞧去,却是一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庞。

那人只着一身粗布所织的长衫,身形无比清濯消瘦,纤弱的仿佛一阵刮来的风就能将他吹倒了一般,哪儿有凌序英武刚强的健壮体魄?

可眼前之人虽无比瘦弱,那双脸庞上却涌起些坚韧之色,璨若曜石的眸子正落在云南王府的牌匾之上,漾过几分隐忍、几分怮痛。

良久,那人便敛下了眸子,轻声笑了一回,眸中有泪花掠过,他便提脚离去,往京城的一处偏僻宅子里走去。

凌序已是神魂皆荡,失魂落魄地跟在那人身后,便去了京城一处偏僻巷子里,抬头一瞧,那宅子名为沈宅。

那沈宅不过两进之大,且屋舍残破狭小无比,处处却透着穷酸颓废之气。

凌序自小便是堆在锦衣玉食里长大的天之骄子,虽不是个好奢靡的纨绔子弟,却也对衣食住行很有几分挑剔。

而眼前的那个清瘦公子分明就是他自己,只是云南王府满门抄斩,为何独独他一人活了下来?隐姓埋名的活在了这沈府?

还有他自己,莫非真是孤魂野鬼不成?

凌序心里满腔疑惑,还是跟着那人走进了沈府,一进屋,却见奶娘曾氏正佝偻着背坐在木凳上,对那人说:“序哥儿回来了。”

那人只笑着上前搀扶了曾氏,将她扶到了隔间,仔细服侍她入睡后,方才说:“奶娘往后还是叫我清端的好,省的隔墙有耳。”

曾氏忙点头,叹道:“奶娘老了,便有些拎不清了。”

沈清端却捏了捏曾氏的手,替她掖了掖被角,说:“奶娘如何就拎不清了?若没有奶娘,我早死了八百回了。”

凌序在旁听了一阵,漆眸中便滚过些热烫的泪意。

此刻听着他的奶娘与那个叫沈清端的人絮絮叨叨地说话,他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云南王府被满门抄斩,爹爹和娘亲定是想了法子将他保下,其间奶娘必是出了不少力。

“那狗皇帝觊觎母亲美色,又忌惮父王忠君报国,受百姓爱戴。以莫须有的罪名判了云南王府谋逆,这笔仇和债,我定要让他血债血偿。”

沈清端说完这番话后,也不去看曾氏泪意涟涟的面孔,只径直走到了书案旁,挑着灯写下了一封信笺。

凌序凑到他身后一瞧,却见他这封信正是写给苏荷愫的父亲苏山。

苏山如今是承恩公,苏贵妃更是在沈清端的刻意安排下赢得了明侦帝的喜爱,苏家如今当真担得起一句当朝新贵。

凌序惊讶无比,却是不知道为何“他”会在信上吩咐苏山去讨好四皇子黎王。那信上还写了不少朝中的谋策。

“他”从前可是个只爱武不爱文之人,一提起这些酸文腐儒才会商论的朝堂策略,便觉得头昏脑涨。

如今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心间存着多少愤恨,才弃下了那一身弯弓射大雕的本事,只做起了这些搅弄风云的手段。

凌序倏地便落了下泪,不知怎得,瞧着昏黄烛火下沈清端过分瘦弱的身躯,一时只觉鼻头一酸,竟是生了几分要抱一抱自己的念头。

但他只是一缕孤魂野鬼,除了漂浮在沈清端周围,瞧着他提笔写字,再无旁的事儿可做。

*

凌序日日跟着沈清端,眼瞧着他下场考科举,长袖善舞地与贺成等人相交,时不时地去承恩公府密探。

在外头他尚且还能游刃有余的与人说笑两句,一回沈宅,便如同陷在无边地狱里一般没有一丝笑影。

偏偏凌序能感同身受的体会到沈清端心头的苦痛与思念,他若是落下泪来,凌序也泪流不止。

这便是神鬼书上所说的魂离七窍,心肺同道吧。

后来沈清端脸上便渐渐地多了几分笑影,有时会拿着个荷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