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承宁并不知道,迟羡其实很早就得知,当年杜氏带人去院中屠杀那些孩子,正是许承宁授意所为。十九年间,他沉默寡言,尽心尽力地当孙齐铮与许承宁的狗,成为最忠心,也最得力的下属,取得两人的绝对信任。
这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生命力,若不是心中捏着为裴氏复仇的念想,他根本活不到今日。
旁人说他是好人坏人,有罪无罪,谁生谁死,他根本不在乎。他只知道他完成了自己的此生最大的念想。
迟羡将楚晴给的瓷瓶拿出来,并未打开,而是随手搁在床头的桌子上。他调整姿势再次躺下来,闭上眼睛时好像又回到了许多年前。
外面鸟语花香,琅琅书声,孩子们的欢笑打闹和夫子的斥责传来。阳光灿烂的午后,他懒洋洋地躺着睡觉,似乎一切都没变。
111 ? 七月初七
◎“我的生辰,希望你也吉乐。”◎
雨停之后又是艳阳高照, 暑气笼罩了泠州,街头巷尾的百姓都在热烈地议论着先前的事。
蒙冤者终得清白,作恶者自食其果。
孙齐铮被押往刑场的路上挨了一路的辱骂, 百姓拿着鸡蛋菜叶将他砸得面目全非。昔日贤名尽化为泡影, 他算计半生,最后只落得个这样的下场,被铐在囚车里时已然放弃了反抗,任那些污浊的东西砸了满身也没有任何动静。
当朝丞相枭首示众, 也是大晏的头一例, 必定记入史册,遗臭万年。
孙齐铮的脑袋砍下来挂在了裴府门口,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皇帝急着回京城处理孙氏余党。圣驾临行前日, 许君赫踩着满地的金光,走到行宫极为偏僻之处的宫殿里。
门口把守着非常多的禁军,以交错的站位将宫殿的四面八方都守得严严实实, 见到许君赫后便同时单膝跪下行礼。
许君赫摆了下手, 说道:“我进去跟皇叔说两句话。”
禁军自然不敢阻拦, 让开了道路,将殿门推开,其后让许君赫走进去。
里头是厚重的帷幕,青色层层叠叠, 将阳光阻隔在外,显得殿内十分阴暗。殿中很静,听不到别的声音, 许君赫撩开帷幕往里走, 顺着昏暗的道路走到了内殿, 就看见床榻上躺着许承宁。
他依旧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腰间往下搭了一层薄薄的被褥,面上满是痛苦的表情。
殿内并不热,不知是地处偏僻还是四周都是树木的缘故,窗子开了之后殿内反而有一股子清凉阴冷。可许承宁却满头大汗,汗珠顺着脸往下淌。
他听见了脚步声,费力地睁开眼睛望去,视线却被汗珠糊住,眼前都是模糊的景色。
就见一身着雪白长衫的年轻人徐步而来,上面绣着金色的四爪蟒,即便是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下,仍旧被烛火照得闪闪发光。许承宁努力地去看来人的脸,只看见了熟悉的轮廓就像是受到了惊吓般恍惚开口,“皇兄……”
许承宁的声音极其微弱,却由于此处太过寂静,许君赫耳朵一动,还是给听了个清楚。
他负着手停在床榻不远处,对许承宁笑了一下,轻声道:“皇叔,你怎么糊涂了?看清楚我是谁,父亲早就在十多年前就被你亲手害死了呀。”
许承宁一个激灵,用力睁大了眼睛,这才真正看清楚来人的脸,“良学?”
许君赫用脚勾了个凳子,在床边坐下来,说道:“听闻皇叔的双腿被打断了,我来瞧瞧你。”
不提还好,一提此事,许承宁就感觉双腿剧烈的疼痛再次袭来,这种痛苦一直持续着,没有任何能够让他放松喘气的时刻。
“皇爷爷说,等你的腿骨长起来后就打断,再长,就再打,一直到你的骨头长不起来为止。”许君赫笑眯眯道:“不过我觉得对皇叔也没什么影响,你不是很会用拐吗?可以用双拐代替双腿,也省得走路累着腿。”
许承宁听到这话像是受到极大的刺激,目眦尽裂道:“何须如此折磨我,倒不如让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