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就是敢爱敢恨,也对自己的生命有特别高的自觉,她其实刚好对比出贾珍或者贾琏这种男性的粗鲁跟懦弱。过去我们说在性别的差异当中,其实很少看到这种两极性,可是在尤三姐出场的时候,你忽然觉得男人的不堪出现了。而尤三姐最后对自己生命做出选择的时候,特别有一个美丽的画面出来。这些女性会让人感觉到如果她们的生命如此尊贵,却势必要落在一个被男人糟蹋和侮辱的境地时,存活的意义真的不大。

我们也可以探讨一下柳湘莲这个角色。前面提到他的“冷面冷心”,可是冷面冷心也对比着他有情有义的部分,其实他也是一个矛盾体。他把家传的鸳鸯剑留下来做了定礼,但后来听到一点点的风吹草动,竟然又变了,觉得一生一世要跟一个最洁净的人在一起,结果并不是,就要求退亲。这个时候我们会觉得柳湘莲的个性,有点像哈姆雷特,就是体现出一种模棱两可的犹疑、彷徨。

西方的文学里常常提到哈姆雷特的个性,哈姆雷特到最后常常在行动和思维当中产生巨大的两难跟矛盾。有时候他在自己思维的世界做了非常周密的构想,可是在行动的时候,他忽然会懦弱下来。其实柳湘莲也可以作为这样的一个角色来看待。

“贾琏住了两天,回去复了父命,回家合宅相见。”就是从金屋藏娇的地方回家。“那时凤姐大愈,已出来理事行走了。”贾琏会闹出尤二姐的事情,有一个很关键的原因,是因为王熙凤小产以后生病,身体完全亏掉了,所以没有办法管那么多的事情。现在说王熙凤“大愈”了,就是痊愈了,出来开始管理事情了,这个时候,贾琏的所作所为就难逃她的法眼了。

“贾琏又将此事告诉了贾珍”,就是把尤三姐嫁给柳湘莲这个事情告诉了贾珍。“贾珍因近日又相遇了新友,将这事丢过,不在心上,任凭贾琏裁夺。”其实在这里透露贾珍的无所谓。这种富贵人家的纨袴子弟,情感对他来讲有太多的选择性了,他反而没有珍惜。贾珍“只怕贾琏独力不加,少不得又给了他三十两银子。贾琏拿来交与二姐预备妆奁”。

“谁知八月内湘莲方进京来,拜见薛姨妈,又遇见了薛蝌,方知薛蟠不惯风霜,不服水土,一进京时便病倒在床,请医调治。”所以薛蟠的角色永远是薛蟠,吃不了苦,稍微长途跋涉就生病了。作者写一个人一定是一致的,他不会写柳湘莲生病,一定是薛蟠生病。“听见湘莲来了,请入卧室相见。”因为他们已经等于是兄弟了。“薛姨妈也不提旧事,只感新恩,母子们十分称谢。”薛姨妈很有趣,上一次薛蟠被柳湘莲打得个半死的时候,她气得要命,可是现在发现救她儿子的又是柳湘莲,所以就不提旧事。“又说起亲事一节,凡一应东西皆已妥当,只等择日。柳湘莲也感激不尽。”

“次日,又来见宝玉”,柳湘莲因为自视甚高,普通人根本不见,可是他看得起宝玉,所以第二天就来见宝玉,“二人相会,如鱼得水”。柳湘莲就问起贾琏偷偷娶了尤二姐的事情。宝玉说:“我听见茗烟一干人说,我却未见,我也不敢多管。”宝玉也是一个不喜欢八卦的人,他觉得搅在这种是非里面越搅越麻烦,所以都不愿意提,反而他问起柳湘莲来:“我又听见茗烟说,琏二哥哥着实问你,不知有何话说?”柳湘莲就把贾琏帮他定了尤三姐的亲事告诉宝玉。宝玉很高兴,笑着说:“大喜,大喜!难得这个标致人,果然是个古今绝色,堪配你之为人。”宝玉觉得身边的男性朋友当中柳湘莲是出类拔萃的,在女性当中他觉得尤三姐也是出类拔萃的,所以他好高兴,觉得他们两个配成一对真是太好了。

下面柳湘莲的哈姆雷特个性出来了,他就问宝玉:“既是这样,他那里少了人物,单想到我?况且我又素日不大和他相厚,也关切不至此。路上忙忙的就那样再三要定礼,难道女家反赶着男家不成?我自己疑惑起来,后悔不该留下这剑作定。所以后来想起你来,可以细细问个底里才好。”柳湘莲的冷面冷心,跟他的有情有义是矛盾的;他冲动之下把传家宝都拿来做定礼,忽然又开始怀疑,也是两难,也是矛盾。这种个性其实是有的,很两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