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到“圃”;那射的人就要讲到一个字“药”,因为药可以接到“圃”药圃。
然后是探春出题,宝钗猜。探春说了个“人”字,宝钗说:“这个‘人’字泛的很。”所以探春笑道:“添一字,两覆一射也不泛了。”就像我们猜谜的时候,我给你一点暗示,再给你一点点暗示。说着,探春就再念了一个字“窗”。宝钗看到酒席上有一只鸡,就知道她要射这个鸡,为什么?商、周时期,早朝的时候有一个扮演公鸡角色的官吏,他必须呼唤黎明,叫做“鸡人”。晋朝有一个叫宋处宗的人,他把一只很喜爱的鸡养在书房窗户旁,所以后来用“鸡窗”来指书房。宝钗很厉害,马上知道“人”和“窗”覆的是鸡,可是注意她不能讲“鸡”这个字,因为射跟覆都要避开谜的本身,所以她就说“埘”,用了《诗经·王风》里面的一句话:“鸡栖于埘”,“埘”是鸡窝的意思。探春一听,也知道她猜对了,“二人一笑,各饮一杯”。
怎么玩游戏玩到这种程度?一个人讲“人”,又讲了一个“窗”,对方就讲了一个“埘”,然后大家都懂了。不只我们今天不懂,其实当时很多人也不懂。如果不是知道这么多的典故,根本不知道在讲什么东西。我觉得游戏很有趣,常常有自己小小的圈子里的一种默契。今天小朋友玩的“任天堂”,我也不知道怎么玩。所以这里我们大概略略地看一下就好,大家也不一定要觉得这些人简直是不得了,怎么可以这么厉害。
“射覆”这个游戏太深奥、太难,所以史湘云她们就觉得不好玩,要去猜拳。“湘云等不得,和宝玉‘三’、‘五’乱叫,划起拳来。那边尤氏和鸳鸯隔着席也‘七’、‘八’乱叫划起来。平儿、袭人也作了一对划拳,叮叮当当只听得腕上的镯子响。”这些都是一个大场景里面的细节。
不过猜拳也不是随便猜的,史湘云定了一个规矩:“酒面要一句古文,一句旧诗,一句骨牌名,一句曲牌名,还要一句时宪书上有的话,共总凑成一句话。酒底要关人事的果菜名。”注意尤氏、鸳鸯、袭人、平儿,她们都是不识字的,所以她们很难参与湘云说的这个游戏,因为这个游戏绝对要有文化上的根底。“一句古文”,大概讲的就是唐宋古文;“一句旧诗”,大概讲的是唐诗;“一句骨牌名”,就是牌九中骨牌里的名字;还要有时宪书里的句子,“时”是时间,“宪”是规范,“时宪书”是用来规范整个季节的演变的,也就是我们现在讲的黄历。生活里的东西全部拿来作为游戏在玩。这些十几岁的贵族小孩,他们的的确确在他们的文化品格当中可以把游戏玩得非常的优雅。
大家听了就笑,说:“惟有他的令比人唠叨,倒也有意思。”史湘云特别好玩、开朗、健康,可是又调皮。宝玉不是输了吗,所以她就催宝玉快说,宝玉笑道:“谁说过这个,也等我想一想儿。”这么多啰啰嗦嗦的东西,大概一下子想不出来,黛玉就说:“你多喝一钟,我替你说。”
这就是黛玉的个性,她的好强在这里表现出来,因为这个东西是她最擅长的。宝玉喝了酒,黛玉就把酒令说出来了,第一句:“落霞与孤鹜齐飞。”出自王勃的《滕王阁序》,非常美的一个句子。第二句:“风急江天过雁哀。”这可能是对陆游的诗句误记,原句是“风急江天无过雁”,或许系唐人诗句,只是出处不详。第三句:“却是一只折足雁。”“折足雁”是指骨牌里面的大刀九,上面六点,下面三个斜点,像一把刀一样,又好像断了一只脚的雁。第四句:“叫的人九回肠。”“九回肠”是曲牌里面的一个调。第五句:“这是鸿雁来宾。”“鸿雁来宾”是时宪书里指秋天快要过完时的季节,这时候大雁从北方回来了。
黛玉多么聪明,反应那么快,可以把几个不相关的古文、宋诗、骨牌名,全部用雁的主题去连接。“九回肠”、“鸿雁来宾”都是凄凉,是秋天,黛玉所有的心事都关乎秋天。“折足”就是指失去了父母,失去了亲人的那种孤单的感觉。再看孤鹜、晚霞,黛玉的世界里面不是黎明,都是晚霞;黛玉的世界里不是一队一队飞的鸟,都是孤鹜。“风急江天过雁哀”,风吹得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