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他因烟州事宜执笔了一天,直到刚刚抓着楼轻霜的手下木梯的时候才意识到,他手腕软绵绵的,没什么力道。
沈持意上辈子得了个武学天赋,这辈子自小习武却鲜少需要握剑,真要拔出流风的时候更少,这一双手本就看不出来一点练武的影子。
如今又软软绵绵的……
他端详了一会像极了真的手无缚鸡之力。
他嬉笑着抬手,对乌陵说:“现在要是给太医看,都不需要装,看上去还真有那么回事。”
“何止现在啊,”乌陵没好气道,“殿下即便明后日去找太医,把出来的脉象都是虚浮无力,只不过蛊虫不在身,不会有命不久矣的脉象而已。”
“这后遗症听上去不错啊。”
“……”乌陵不回答他,只把蛊虫没收了,问:“殿下之前不是还怕楼大人认出你来,今夜怎么把人往东宫领?”
“哎这事你可别提了,我怄死了,我真是自作聪明自作自受。”
沈持意趴在桌上,“而且楼轻霜今天有点怪。”
“怪在哪?”
“很好说话。”
“……?”乌陵把巾帕递给他,十分不解,“楼大人不是一向如此?”
“那是表面,表面上他对谁都这样。但是他今天好像不止表面,心里想的也不一样……”
怪骇人的。
君子的温和善意会让人如沐春风,伪君子的亲和顺心那可就毛骨悚然了。
沈持意用巾帕来回擦着脸,又想到宫人禀报裴氏失足之时,楼轻霜的反应。
这人比平时说的多了许多。
但他觉得那些裴家之事,楼轻霜不仅仅是在对他说,也是对自己说。
说完了,惆怅便随着言语悄然远走,只余下一潭死水。
他以为楼轻霜这样的人,是不需要如此疏解的。
无心者无需安心。
若楼轻霜并非无心之人,又如何能在深深宫墙之中安然无恙地走过这么多年,还能至今维持虚伪的君子之风?
若楼轻霜天生是有情有心之人……
那楼轻霜是如何走到现在这一步的?
这人是大兴望门世家楼氏家主的幼子,皇后母家最为出众的子弟,年纪轻轻就任六部要职,眼看是要成为大兴朝最年轻的阁臣。
就算在外戚里面也是排在最前头的,裴家没有倒台之前,裴相那几个儿子到了楼饮川面前,那也是神气不起来的。
楼家主位列三公,其夫人也出身世族,两人尽皆身体康健,楼轻霜除了这一对父母,他还因时常往来宫禁,帝后算得上他的半个父母。
在外人眼中,楼轻霜完全是金银权势和关切爱护一同堆出来的世家公子,没有任何接触人世艰险的机会。
所以没有人对楼轻霜演出来的性格有过任何怀疑因为他确实该长成这样,谦谦君子,不卑不亢,不骄不躁,良善温和。
沈持意之前以为,楼轻霜会在这种情况下,变成其他人完全预料不到的样子,是因为这人天生淡漠。
如果不是。
如果不是……
还是说他想多了?
其实连那些惆怅之后的言辞,都是楼大人细心织就的网?
杂乱心虚纷至沓来。
沈持意不知不觉闭上了眼。
乌云散去,星月高悬。
夜空潺潺星河缓缓西流,送走昨日,迎来今朝。
天刚蒙蒙亮。
沈持意被魏白山和乌陵轮番叫起床,在赖床和早点交差之间来回摇摆,最终还是妥协了。
还是早点交差。
昨夜他睡前不仅嘱咐乌陵小心,还点燃信笺喊来江元珩,让禁军统领也偷偷帮他盯着点东宫,就怕楼轻霜夜宿东宫之际,会不会发现什么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
毕竟楼轻霜昨天真的有点奇怪。
结果乌陵说楼轻霜的屋里十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