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是,咱们这一趟江南之行危矣,何须再找细作?直接打道回宫才是上策。”
“而且江统领之前就救过我一次。”
在他脸颊上缓缓流淌的锦帕似是顿了一下。
太子殿下觉得自己捕捉到了楼大人难得的心虚。
以这人的才智心机,应当已经想起来他说的是哪一次了吧?
他作出无意想到的模样,随口般道:“就是孤初入帝都之时,那时候孤还没有受封为太子,许统领带着飞云卫护送孤入城,在城外被人截杀杀手都是不要命的死囚,此事到最后都没结果。”
“当时还是江统领一支飞箭,射落了匪徒刀兵,才把孤从冷刃下救出。”
“没有江统领,孤恐怕早已一命呜呼了。”
沈持意说到这里就有些牙痒痒。
江元珩当时那一箭要是来得迟一点,他没当上太子就成功离开主线,哪会到现在还在想办法横死呢?
他不由得轻哼了一声。
可谓气极。
那次刺杀,说是没找到真凶,最后也被所有人认为是裴知节所做,就这么随着裴知节落马而尘封。
但他知道,就是他眼前这个好似静雅温和,甚至为他周到收拾残局的楼大人一手主导的刺杀。
当时差点杀了他,现在却嘴上说着要日日盯着他。
装什么装!
锦帕停在他脸颊上,还是没动。
“殿下。”
楼大人喊他。
这一声突然很轻。
楼大人是多年伪善的好手,平时在人前,说话便如琴弦拨动,一字一句,镇抚人心。
若是像现在这样放低了说,更似琵琶落珠,瞬间卸下对面之人的防备。
他听到楼轻霜说:“是我之错,疏忽了。日后定当谨言慎行。”
……嗯?
向来沈持意以太子自称,楼轻霜便以臣子自称。
乍然听到这人一声“我”,他思绪一空,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话似乎是在回应他刚才所说的不应该怀疑江元珩。
“哦,”他鲜少应对这样的楼轻霜,楼大人一低头,他便又觉得自己这个负心人莫名有些咄咄逼人,赶忙点头,弱了嗓音,“那……”
“但江统领还要负责整个车队的守卫,此事臣与溢年都无法代劳,若是让江统领看护殿下,行程反而耽搁了。”
“臣辛苦一些没什么关系,”楼大人字字有力,“此乃臣下本分。”
沈持意:“……”
有理有据。
太子殿下无法反驳。
太子殿下愁眉苦脸。
好在他现在本就要装出个忧愁惊吓的模样,倒也殊途同归了。
身侧的人继续为他擦着脸。
那人隔着冰凉锦帕不住触碰他脸颊、额角,温热的指腹存在感极强。
他在这样的知觉之下,想到接下来都要和楼轻霜同屋而眠,便又会莫名想起元宵那一夜。
看不见的男人就用着这个指尖,触碰他的脸,找到他的双唇。
他们现在还离得这么近、这么近。在别人瞧不见的逼仄马车车厢里,在刚刚经历过生死危机的混乱之后……
和元宵画舫的深夜有些像,又有些不像。
可木兄不知他身份,楼大人在悉心善后,他在缱缱遐思。
罪过,罪过。
他不敢想了,眼神不由得有些闪躲,稍稍侧头。
下一刻却被人掰了回来。
“殿下,”和煦嗓音近在咫尺地传入耳中,“别乱动,没擦干净。”
脸颊擦干净了,耳后还有。
他瞧不见,都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脏兮兮的。
怎么连耳后都沾了尘?
耳后埋在阴影里,楼大人似乎有点瞧不清,凑得还更近了一些。
气息都快洒在他的下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