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是当真想不管不顾离开,在苍州看到圣旨的时候就走了。

天下之大,以他的功夫,隐姓埋名潇洒一生并不难。

没有走,不就是因为他跑得了,身边的人却不能和他东躲西藏一辈子?

他拍了拍江元珩的肩,神色倏地严肃起来:“我不想害了你。不然我就算是‘死了’,也会九泉难安的。”

江元珩面露困惑,眼珠子转来转去,竟是凑上前来,鬼鬼祟祟低声说:“殿下若是当真忧虑,禁军掌管大内军防,你我一同细细筹谋,待到时机合适,我可助殿下……兵围皇城!”

沈持意:“?”

一下子变成了谋反大业?

他深吸一口气,闭眼,复又缓缓睁眼,努力让自己情绪稳定地说:“张口就是造反?不要命了?”

江元珩突然又在他面前单膝跪了下来。

沈持意预料不及,没能拦住。

对方仰头看他,神色比他还要严肃。

“属下是认真的。”

沈持意微怔。

他听江元珩说:“十几年前帝都内乱,我全家遭贼人趁虚而入,屠戮殆尽,洗劫一空。我因为下学时和苏承景起了争执,被夫子留堂抄书,没有及时归家,反而逃过一劫。江家只余我一人,凶手至今了无音讯。”

这些事情,沈持意在苍州认识江元珩时便听对方说过。

原著描写过宣庆帝弑兄夺位后,因得位不正,帝都乱过几次,直至几年前都还有谋反大案。

江家灭门案或许是这些一笔带过的乱象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原著并没有任何笔墨提及这件事,因此沈持意也不知此事究竟是何人所为。

“家父在世时本就是个孤臣,朝中树敌众多,我全家遭难,那些人不拍手叫好都难,自是没什么愿意为他寻仇之人。我原先想入大理寺或刑部,亲自追查当年之事,可文臣升迁暗藏太多门道,陛下登基之后朝中盘根错节更甚以往,无人为我疏通,我在闲散文职上久不升任,只好铤而走险选择了行伍一途。”

“两年前,胡人犯境,与我朝在苍州旁的辰陇道开战,我随军参战,幸而得遇殿下。殿下改换身份,隐于北戍府军,于千军万马中取胡人骑兵上将之首级,伤重归来,却将此功记在了元珩身上。辰陇大捷,斩将之功呈报陛下,元珩这才得以入编禁军,到如今接任禁军统领一职,并结识许堪,借了职权之便和飞云卫相助,年前才得以让大理寺重查此案,如今已有二三眉目,为我全家报仇雪恨指日可待。”

江元珩话音未落,竟是双手掌心交叠撑地,对着沈持意一个叩首。

“我刚才所言,殿下不听也好,生气也行,我绝不收回。若殿下有难,需调动禁军,属下绝无二话!”

沈持意缓缓眨了眨眼睛。

他张口好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收了肃穆之意,面上复又浮出笑意。

他一歪头,轻笑一声,将人再度扶起。

“我知道啦。不过我还是要再说一遍,斩将之功记在你身上,是因为我自己确实有不能露面的顾虑,你莫要太当回事。”

江元珩敷衍点头:“属下明白。”

沈持意:“……”

算了,话已至此,不管怎么说都是多费唇舌。

他只能自己留心一些,不要让人知道他和江元珩早已相识。

他转眼望向江元珩,两人无声片刻,相视一笑。

“江统领既然这样说,那我可确实有一件事,望你助我。”

“是寻那位木沉雪木公子之事吗?属下这些时日都在暗自打探,目前没有消息。连这个名字都没人听过,真是奇怪……”

“这个我早有预料,若是找到人,你应当早就想办法给我送消息了。但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沈持意坐回贵妃榻上,手肘托在一旁,抱起那已经有些凉了的汤婆子。

舟湖里传来的悠扬琴声渐渐停了下来,只留下喧嚣而又沉默至极的轻风在窗外拥着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