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贵妃是裴相的女儿,入宫后育有一子,两年前被立为太子。”

那便是已故的前太子,六皇子了。

宣庆帝在位多年,子嗣依旧稀薄,为数不多的皇子要么夭折,要么是枭王这种谋逆叛乱的。

到最后只剩下六皇子,这个六皇子才被封为储君的。

裴家这两年有一个当今天子唯一的子嗣在手,应当是树大招风却立于不败之地。

但这位前太子病逝夭折了。

太子之位易替,若是别的朝臣或是公侯,立刻改投新太子也未必不可。

可是裴知节树大招风了这么多年,居然当真得意忘形,不愿从太子母家变成东宫附庸还是个废物东宫的附庸。

比起这个,他们自然更希望沈持意死于非命,这样才有机会换一个与裴氏交好的帝都宗室上位。

这些楼轻霜自然不可能摊开来和他说。

这人表面冠冕堂皇道:“裴相辅佐陛下,贵妃维系后宫,裴相和贵妃为国祚鞠躬尽瘁,奉献良多。”

这不就是说裴首辅能伸手的地方太多了?

说得这么委婉呢。

沈持意只觉得裴首辅还得再练练。

这么想要他的命,他空门大开成这样,现在却还能活得好好的。

他觉得没意思,双手环抱趴在马车中央的茶案边上,已经有些犯困了。

楼大人讲学虽然赏心悦目,但内容实在是太循规蹈矩,文绉绉慢缓缓,还裹着一堆场面话,他根本熬不住。

他昏昏欲睡,说出口的话不打草稿:“我知道了,废话那么多,一句话的事。意思不就是裴相裴贵妃还有前东宫从属都是一伙的嘛。”

楼大人将这些摆不上台又众所周知的宫闱朝争矫饰成了坦荡朝局,眨眼间被太子殿下不顾头尾地撕了个粉碎。

好在他已经对这位殿下的言行无状十分习惯,一点异样都没有,恍若未闻,嗓音平稳道:“……而高妃和高御史出身寒门,高贵妃先入的宫,其后才是陛下提拔高御史掌管御史台。”

两枚白子在天元白棋旁落下。

原来那一枚天元上的白棋是皇帝。

裴家和高家看似都是皇帝的左右肱骨,但已经隐隐被宣庆帝所忌惮的裴家是黑子,完全依附皇帝的高家才是同皇帝一样的白棋。

“高御史为人刚正却不死板,并非迂腐不化的言官,唯有在家国大事上常与内阁相辩。”

懂。

毕竟御史中丞已经是皇帝的人了,平时宣庆帝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地方,高昶之也不会带头参。

但高昶之会时不时给裴知节上点眼药搞点针对。

“裴相与高御史都是大兴肱骨,只是这两年,陛下和裴相于治国政见上颇有出入。”

只是颇有吗?

即便政见一致,裴家终究是皇帝不得不防的外戚,而完全倚仗皇帝甚至没有子嗣的高贵妃则是制衡裴氏的其中一步棋。

皇帝需要他们互相使绊子。

不只是裴高两位贵妃。

还有楼轻霜没有提到的楼家与苏家、各路王侯宗亲、那写在楼轻霜奏折里却没有任何风声传出的烟州官场、莫名知晓前东宫暴毙而谏言致死的小御史……

还有沈持意自己。

都是棋盘之上互相包围的白棋黑子。

当臣子的目光都落在别的臣子身上时,居于高堂的天子才是最安全的。

一如宣庆帝立他为太子只有一个摇摇欲坠的太子,才能让所有人的目光放在储位上,才能让文武百官想的都是太子时日无多,而不是皇帝时日无多。

若是一家坐大,便失了皇帝想要的黑白棋子平衡制约的局面。

果不其然,楼大人下一句便是:“殿下方才问我高贵妃和裴贵妃的事情,此事只要没有能够盖棺定论的证据,陛下念在两家为国尽忠的份上,都不会追究太多。”

皇帝是不会追究。

但也只是不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