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轻霜布棋的手一顿。
白色棋子滞在他双指指尖,悬而不落。
青年却只是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满不在意道:“楼大人如此刚正不阿,我若是在议论朝事之时言行无状说错了什么,大人肯定不会因我是太子视而不见,对吧?”
白棋轻轻落下,正好落在天元之处。
男人不骄不躁的嗓音伴随着棋子滚落的声音响起。
“若将论说朝局看做结党,谏议政事看做营私,以致无人愿意口吐真言,则朝堂上下才是真的眼中只有党争,而无一人实为生民计事。”
“殿下只要心无党派,言行自无碍。”
“更何况,陛下虽然会为殿下指派东宫属官,但不会事无巨细,东宫本就可以自行择选一些无伤大雅的属官。即便臣今日不同殿下说道,殿下迟早也是要知晓的,因此姑姑才命宫人嘱咐于臣,让臣提前说道一些,以免殿下从旁人口中听到什么偏颇之言,反倒误了殿下的判断。”
沈持意怔了怔。
他从楼轻霜话中,居然品出了几分耐心劝慰的味道来。
这人昨天对他又是戒备又是怀疑,今天却主动和他提及朝堂大事。
出门前还没有好脸色,眼下却突然生出了耐心。
仅仅因为楼皇后的一声嘱托吗?
楼大人对这位被他带大的姑姑倒是有几分敬孝之心。
可他不想接受皇后娘娘这一番好心啊!
他一个迟早被废或是意外身死的太子,认真了解朝局干什么?
他眼珠子接连转了好几圈,想逃课,却发现楼大人这一番言辞实在是鞭辟入里,无懈可击。
他这个草包毫无抗辩之力。
于是他图穷匕见,耍赖道:“不听。”
“为何?”
“不想听。”
楼轻霜没什么反应。
他轻轻颔首,复又垂眸,开始拾起散落的黑白棋子。
居然就这么不说了。
当真是怒海狂澜中的巍巍长竹,风过轻晃,复又挺立,多大的波涛都留不下任何痕迹。
沈持意刚刚打定主意耍赖到底,没想到楼轻霜真就不劝了。
他眼看对方那一副好商好量的善雅君子模样,明知都是假的,还是莫名生出了些心虚来。
仿佛他任性胡为无法沟通,平白无故糟践了他人的好意。
难怪这人雅名遍大兴。谁人能对一株看似高洁无怼的幽兰生出一点恶意揣测之心呢?
沈持意心虚得厉害,却已经听到自己开口在说:“等等,我不听你就不说了?”
“……?”楼轻霜瞥他。
他瞥窗外,“先前王府里请先生来为我讲课,上课前我都习惯这样说一下。”
他在楼大人颇为意味不明的目光之中,胡说八道,“就是听学前让先生哄着我听课的仪式罢了。”
“殿下听学……”楼大人顿了顿,“颇有个性。”
沈持意:“……”
楼轻霜显然不可能哄着他,只是重新拾起那几枚被收走的棋子,复又在同一处落下。
男人清肃低沉的嗓音如编钟鳞鸣:“殿下方才问臣高贵妃与裴贵妃之事,但后宫之事从来和朝堂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殿下要知晓这些,得先知晓如今的内阁首辅是谁。”
知道啊。
“裴知节。”
楼轻霜在原著中较大的一个对手,也是目前的剧情阶段里,楼轻霜介入内阁必须迈过的一步。
沈持意就这么直呼宰辅重臣的名讳,虽然从他的太子身份来说并没有什么大不了,但其实也不算太客气。毕竟连皇帝当面都会称裴知节一声裴相。
但他此言也并无错处,楼轻霜不以为意,只接着说:“裴相是裴贵妃的生父,也是裴氏的代表。”
“我还以为大人会先和我说苏家和楼家。”沈持意故意提了一嘴。
“楼家是臣本家,不便议论。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