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纯金铸就、仅象征身份的皇后宝玺不同,这枚刻着“内职钦成”的小小玉印,才是本朝真正执掌内廷权柄的凤印。

内廷大小庶务,各式清单名册,若无此印钤盖,便都作不得数。

沈持盈抿了抿唇,眼底笑意未散,却明知故问:“外头正飘着小雪,曲姑姑这时前来坤宁宫,可是太后娘娘有什么吩咐?”

曲姑姑敛眸,掩下眼底的冷笑往日里每逢十五,这沈皇后到慈宁宫问安,何曾给过她半分好脸色?

如今见她捧着凤印来,倒肯笑脸相迎了

“奴婢奉太后娘娘懿旨,”曲姑姑声音平稳,不疾不徐回道,“特将凤印呈来,交由皇后娘娘保管。”

确认托盘上的玉印确是凤印,沈持盈心头一阵暗喜。

她扶着孕腹,故作惊诧,“本宫实在受宠若惊,只是不知太后娘娘此番举动,可是有何指示?”

话音刚落,她眼风已悄然扫向珊瑚,飞快递去个眼色示意她速去接印。

珊瑚目光微闪,似有片刻犹疑,终究还是依令上前,双手稳稳接过托盘。

印玺易手,曲姑姑脸上毫无波澜,垂首道:“回娘娘,近来太后娘娘潜心礼佛斋戒,已无意再为俗世庶务费心。”

沈持盈见她仍拿斋戒作说辞,唇边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也不点破,只顺着话头温声道:“说起来也是本宫的不是”

“太后娘娘本就该安心颐养天年,却因本宫年轻不经事,劳烦娘娘为内廷庶务操劳这许久。”

又是几番虚与委蛇的寒暄,曲姑姑敛衽福身,恭敬告退。

然待退至殿外,曲姑姑眼底却极快地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精光

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殿内,已是另一番热闹光景,此起彼伏的道贺声连绵不断。

沈持盈立时从接过那枚小巧凤印,指尖抚过温润的玉面,带着几分按捺不住的雀跃,低头细细端详。

徐荣却眉头紧蹙,神色复杂地上前一步:“皇后娘娘,奴才总觉着此事恐怕有诈。”

闻言,沈持盈动作一顿,抬眸看向他。

翡翠柳眉一竖,反唇相讥:“好你个小荣子!平素里不是日日琢磨着,如何帮娘娘夺回大权?”

“怎的,如今心愿得偿,你反倒畏畏缩缩起来了?”

徐荣愁眉苦脸,“奴才总觉着以太后的秉性,并不似轻易放权的。”

沈持盈撇撇嘴,“说不定,她已至性命垂危的地步了呢?”

“对了,既然本宫已得凤印,江夏王那边便断了罢。”

徐荣忙不迭应下,可心底那股不对劲的预感,却像殿外的雪粒般,越积越沉。

此后数月,内廷一应庶务渐渐归坤宁宫执掌。

虽说诸事繁杂,但六尚一司各司其职、分工明晰,且多有前例可循。

纵然沈持盈身怀六甲,倒也不算太过操劳。

景昭三年,正月末,料峭寒意渐消,枝头已隐隐透出几分春意。

早朝过半,干清宫总管黎胜额角渗着薄汗,顶着满朝文武投来的目光,慌慌张张趋步上前。

御座旁,他压低声急奏:“启禀圣上!皇后娘娘提前发动了!”

桓靳闻言面色微凛,倏地起身,只留下一声沉厉的“退朝”,便大步流星疾步离去。

满堂大臣手执玉笏,面面相觑谁也猜不透是何等要事,竟能让这位素来沉稳冷厉的帝王,骤然乱了分寸。

待桓靳赶到坤宁宫,迎面正撞见个稳婆端着一盆刺目的血水匆匆出来,他瞳孔猛地一缩,心头骤沉。

那稳婆尚未及屈膝行礼,他已厉声追问:“皇后如何了?”

话音未落,也不等对方回应,他已径自推门而入。

殿内原就手忙脚乱,宫女太监们捧着布巾、热水穿梭不息。

乍见圣驾降临,众人皆是一惊,慌忙停下手中差事,“噗通”跪倒一片,仓促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