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望出去,天已大亮,天空湛蓝,院子里的母羊已经饿得咩咩叫了。他回过头,无意之间望见桌子上镜子里的自己,真是太憔悴了。他终于决定去找翠翠,把这事告诉她。他把翠翠和陆路请到自己屋里,先随便说了一会儿自己后头要牵着母羊去吃草的事,后面才说起来自己这几日夜夜睡不好。永棠说:“二嫂,我想请你和我作伴,我一个人睡在这屋里真是太害怕了。”

翠翠看向陆路。陆路说:“翠翠现在四个月了,夜里头胎动很明显,她也老是睡不着,有时候还需要我照顾。还是让芳妮过来陪你。”后面芳妮被叫了过来,芳妮说起来,她与翠翠,陆路三个人从来是睡一床,甜蜜恩爱得分不开。永棠听后有些心虚,他觉得自己太不懂事了,芳妮和陆路是夫妻,夫妻睡在一块天经地义,如今却因为自己怕鬼,让人家夫妻睡不到一起。所以在芳妮还没有将被子抱来时,他就说:“不用了,不用了。”芳妮说:“小水,你如果害怕,为什么不去找金宝?金宝可是日夜盼着你去找他的。”

永棠别无选择了。当天晚上,他内心纠缠了好久,敲响了茅屋的门。金宝正在屋里头翻书,身上还穿着永棠给他做的秋衣,见居然是永棠来了,抑制不住地高兴,问他:“小白,你找我呀?”

一阵脆弱的情绪慕地席卷全身,永棠竟凄凄地哭了起来。金宝赶紧想慌张地将他抱在怀里安慰,但抬手到了一半,又觉得自己这样会让永棠讨厌,就问:“小白,你咋了?跟哥哥说。”

永棠真是恨死自己了,为什么对着陆金宝还要哭出来!他觉着自己这幅落魄的样子丢死人了。金宝说:“外头冷,你先进屋来。”就把他拉到了茅屋里头。茅屋已很久没人住了,地面和架子上都有一层灰,除了能派上用场的木凳和一张破床之外,没有别的东西。金宝给永棠浓浓地倒了一盏茶,永棠喝了,才止住了哭。

金宝坐到床边说:“我正在看书,我最近去兄弟会了,认识了那里的一个大老板,在这个老板手下做事。他说,我首先要看书学习,才能跟着他出远门。”

永棠捧着小茶杯盯着地面。金宝突然觉得自己很傻,好像有个声音在空气里说:“谁问你了?你就在那儿罗里吧嗦的。”

永棠慢吞吞地说:“你晚上睡这里不冷吗?茅屋漏风。”

金宝哈哈一笑,挠着头说道:“有炭盆,而且还有你给我做的秋衣,我一点都不冷!”

又问:“你今天怎么突然来找我?”

永棠才羞惭地把自己很害怕的事情说出来,他说的颠三倒四,金宝也听得不明就里,末了,永棠加了一句:“我昨天梦到了肖三,我想,也许他要来找我索命。”

“索他娘的屄!”金宝捶着床说,“他妈的,你让他来,他他妈敢动你一根毫毛,你看我整不整死他。我他妈把他的坟刨了!”

永棠看金宝这样张牙舞爪的,觉得他有些好笑,怀着一点侥幸,他说:“我不想负累你。今晚你能不能还睡到那屋去?你要是......”

“能!”金宝霍得站起来,“走,小白,我陪你睡。我非得看看是什么孤魂野鬼敢欺负你。”

两人又重新躺到同一张床去了。躺平以后,金宝丝毫不掩饰对永棠的喜欢,和他讲话的欲望十分强烈。永棠起先还认真听他的每一句话,可后来慢慢就困了,最后他不得不制住金宝,说:“你不要说了,你比这屋子里的鬼还吵闹,我的头都被你念痛了。”

金宝停了一会儿说:“小白,不要胡思乱想,世上是没有鬼的。”

就安静下来。永棠终于可以安稳地合眼了。这真是奇怪,只要有个金宝躺在身边,他就什么也不怕了,那些叫嚣的鬼魂也不敢再出来,金宝比钟馗还好使。可就在永棠要睡下的瞬间,金宝突然说:“我该回了。”

“......你还回去啊?”

“你不想我睡你身边,你说过的,我离你越远越好。盖好被,明天见。”

永棠有些语塞。金宝说这话时有些落寞,他已从床上下来,头也不回地朝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