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偎在黎暮生怀里,与破壳时如出一辙,他心甘情愿将三个月的雨雪淋漓杀死,如同他从没来过。

他只生于此时,此地,生于只此一人怀里。他睁开眼的霎那,有人为他的诞生欢欣鼓舞,为他的美丽扼腕溺足,肯定他存在于世的价值,赐予他属于自己的名字。

是黎暮生予他新生。

他生于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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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上上午那顿,他总共掀了黎暮生端来的药碗七次。

于是黎暮生第八次来压根儿没给他碰到汤碗的机会,打算亲自端着喂给他,但周朝云怎可能对他言听计从?黎暮生用调羹舀喂,他死不张嘴,用口含着渡,他推骂咬人,如此折腾几次,药没喝进肚子里几口,全祭天了,床上地上淋的连汤带水。

黎暮生是个越气越爱笑的性格,周朝云瞧他此时面上笑眼脸盈盈、眼里怒气翻涌的样儿,心下里暗爽不已。

他绝不可能听黎暮生的话,但又清楚若是惹急了黎暮生,遭罪的难免还是自己,一直以来都有所收敛。可自从前些天重开荤腥起,黎暮生便再不顾及他的身体,日日都要前来赋云堂折腾他,周朝云心灰意冷,自知横竖躲不过挨肏,也再无顾忌,索性处处给黎暮生使绊子,一打三蹦高。

黎暮生将药碗放下了,坐在他床边,温声开口:“朝云,你怎样才会听话。”

周朝云啐他一口,“除非你死。”

“先爱我,再要我的命。”黎暮生牵起他的手,捧到唇边吻他指节。周朝云别过头看着窗棂外,既不挣扎,也不看他,俨然视他作空气,除了手指不易察觉的轻颤以外,表现得无动于衷。黎暮生暧昧地含住他指尖,“我什么都可以给你,朝云。”

周朝云只道:“给我自由。”

“你若是爱我,自然愿做我的囚鸟。”黎暮生又自顾自说起他那些不知打哪儿来的谬论。

听了这话,周朝云像是受了莫大的羞辱,瞪圆了气势凌人的凤眼,拔高声音道:“你少在这信口开河!生于林,翱于穹,这才是羽族应有的一生,你若是真心悦我,怎会折我双翼,毁我碧落?又怎会如此侮辱我,践踏我,视我若玩物?纵然我爱你那些年岁里,也从未想过要做你的囚鸟!”

他喊到最后,已然声音抖栗,双目湿红。

事发以来,他第一次说出这么多话,也第一次谈及对黎暮生那如今看来分外荒唐的感情,他胸中怒海淘淘,又呼号着凄风苦雨,不知是在恨黎暮生,还是在恨他自己。

他说谎了。

事到如今,他永远也不会再承认,在他痴迷于黎暮生的那些年里

他的的确确,心甘情愿地想过,要做他黎暮生的囚鸟。

可现在看来多可笑呢,自愿与被迫总归是不一样的。

黎暮生静静听完他的话,眼中和光闪烁,温情似水,装模作样倒像是爱极了他,隐有愉悦,“你承认你爱我了……我怎会侮辱你,践踏你,视你若玩物?你误解我至深,朝云,我恋慕你,渴求你,视你若珍宝。”

他倾身压来,低下头吻周朝云似乎随时要溢出泪的眼睛,“你这双眼,这张脸,这幅身子……”他深吸口气,摘取空气中微薄的栀子花香,徐徐续道:“这身禅友,我都渴求了百余年,我看着你长大,鲜活灵动,日渐出挑……你真漂亮,太漂亮了,我心急如焚,恨不得只有我一个人能看见你。你知道我有多煎熬?我最喜欢你金丹时候,你总缠着我,说起喜欢我总是直言不讳,看我的眼神总是热的、亮的……你现在变了,从哪一天开始,你不再说你心悦我了?朝云,我这辈子没觉得什么困难过。”

他叹息,“可想听你说一句爱我,是真难啊。”

周朝云哑然,想起诸多往事,以至黎暮生吻上来时,他还沉在回忆里,抗拒不及,被死死箍住身体。

黎暮生凝视他的眼中多情又复杂,可无论是迷恋、遗憾还是悲苦,都与周朝云无关了,他的爱消磨在黎暮生每一次丰取刻与的掠夺里,全化作血汗和眼泪,同那床腌臜不堪的床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