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动，搅起满堂波澜，树影梭梭中，少有那么几枝葱郁枝桠游上周朝云浮着薄汗的鬓角，小丫鬟片刻愣怔，被光影晃花了眼，下意识引颈又凑近他几分，她从那枝叶扶疏的罅隙中窥探进去，品出不少旁人靠口舌功夫很难嚼清的细枝末节来坤泽唇色很艳，睫毛很长，确实生了张适合卖弄风骚的俏丽脸蛋儿，可他神色恬静，澹泊寡欲，凤眸多情却不染丁点儿风尘气……好干净，哪有外头沸沸扬扬传的那般下流不堪呢？

周朝云滋溜滋溜把那碗药吮进大半，又捧起碗边儿去够底下细碎的汤渣，他蠕动着唇抬起下颌，献出颈下小巧而秀致的喉结，阳光从他脸侧滑落至颈上，偷偷抚触那枚滚动的玉珠……

末了，他递出空碗，舔了舔嘴角水渍。

“真老实……”小丫鬟呢哝着接过碗来，见他唇上还水光粼粼的，便从袖袋里捏出张丝帕想替他揩一揩。周朝云明显是又吓着了，嗅着骤然逼近的气息猛地打了个抖，他眉头一揪，紧张兮兮地抱起怀里那团东西，扭头躲过她手便要往外爬，丫鬟见状连忙退开些距离，将帕子放到周朝云手边，用那细软绢布去蹭他畏畏缩缩的指头。

“别怕、别怕，我帮你擦擦……”

她柔声安慰着，动作极慢、力道极轻地牵上了他的手，周朝云愣了一下，面上忽然现出几分愧色，后知后觉地揣度起这份善意的真伪，他消敛了反抗的劲头低下头去，想要看看那只扣在他掌心里的手……

他沉默着，指尖儿动了动。

也只是动了动而已。

他没有回握的勇气，即便这只手好温热，好体贴，好无独有偶地让他于视线昏黑中窥见一抹千里之外鱼沉雁渺的故人身影……

从那个话音柔柔的姑娘，到那些言笑晏晏的坤泽，他迟钝地回想起许许多多这些天来被他忘却于脑后的东西，像是一座山、一间堂、一段稀松虚渺的岁月，和两个恨之入骨的人，不过寥寥几日，却恍如隔去千百轮春秋。

小丫鬟很怕惊扰他，一手与他交握着，另一手捻起丝绢贴到他唇面上，周朝云恹恹垂下眼帘，一动不动变得好温顺，神情忧虑好像在发呆，他顶着揩抚微微张了张嘴，又轻又缓地呼吸着、将残留着药苦味儿的湿热气息扑到姑娘细嫩的指尖儿上，小丫鬟抓着周朝云，擦完了嘴巴又擦汗，边偷偷觑他眉眼，边想着，都说红颜最薄情……可原来，生得再漂亮的人也是有愁事的。

他手好凉。

她灵机一动，揩净他额上汗渍却没松手，小心翼翼牵上周朝云食指，在他顺势摊开的手心里慢慢写了个“吃”字。

她问他：“想不想吃点儿东西？我可以去膳房找些吃的来。”

也不知他识不识字……

周朝云反应了一会儿，抿起嘴巴摇了摇头。

见他能懂，小丫鬟喜形于色，不由得想同这个几天以来都太过安静的漂亮坤泽再多“讲”几句，她苦思冥想半晌，又在周朝云手里写写画画，问他要不要出去走走。

周朝云这次反应倒快，可还是摇头。

许久没与人交流，他面上虽平淡，双手却颤得厉害，丫鬟瞧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有点儿犯难，又着实猜不出他想说什么，正欲问上一嘴，便见周朝云深吸了口气，竟主动伸手摸探过来，她忙递上掌心，看着那指尖儿在手中一笔一划地游

“洗。”

他只写下一个字儿便缩回了手，局促地松开肘弯，第一次将怀里那团护得很紧实的东西露给她看，小丫鬟疑惑又带点儿好奇地瞧过去，冷不丁叫那黑乎乎的颜色惊了一怵，再一定睛看清那毛皮上斑斑块块的血痂，心中竟莫名泛起几丝酸楚……她觉得可怜，软着心肠写给他看：“那我打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