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悲的是,若不是见证过刹那间的光明与绚烂,他本可以忍受这片孤独和灰暗的。

他不得不又一次思及生与死一个他曾以为再也不会被他想起的问题。

人好谈“生”,却总对“死”字讳莫如深,仿佛“死”是多么罄竹难书的罪行。自寻死路毫无疑问,更是秽念,是恶业,是活该承受十八层狱火烤灼的孽责,周朝云却无所顾忌,于他而言,生与死本就并非那般泾渭分明,他既已活在虚妄里,无论是天是地还是他自己全都是假的,那“死”之于“生”,或是向死而生,又能有多少过错呢?

“生”已成泡影,他又为什么活着?

他被折翅两月有余,终于能真真正正再做回一次飞鸟,他没有丝毫犹豫,从万丈高峰飞跃直下,在风声呼号中闭上眼,将泪洒进日出消散的云雾中。

疾风飞掠过张开的双臂,抱他回到展翼翱翔、快意逍遥的那些日子里,这使他觉得死也幸福。

飞来峰连天通地,一朝落下,十死无生。

可天意弄人,常与他作对,先叫他生不如死,再叫他求死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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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朝云身上太痛,以至他睡在水深火热中,并没有做梦。

他听见模糊的柴火炸响声,猛地颤了一下,睁开眼还一时间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梦是醒、是死是活。他双眼酸涩,只能看见一片朦胧的黑,还隐隐泛着红,乍一看出去,确实像是到了地府了。

可要说是死了吧……细细感觉下来又不太像,他动也动不了,只好瞪着眼直挺挺躺着,直到意识回笼,身上突然抽筋剥骨般泛起疼来,他才冷吸口气。

……看来没死。

不但没死,还胳膊腿儿健在都疼着呢,疼得要死。

从飞来峰那么高掉下来居然毫发无伤……好吧,可能也算不上毫发无伤。

他被突如其来的疼痛激得汗如雨下,根本没工夫思考自己幸存的原因,只屏息坚持了几秒,便不堪痛苦地急喘起来,将要背过气去似的发出急促的抽气声,全身都像被碾碎了,什么都感应不到,痛得头晕眼花。

疼痛引出的生理泪水不由自主地淌着,很快湿了鬓角,周朝云哼出点点嘤咛,伸直头颈,呼吸越来越微弱,正当他以为自己要疼昏过去时,一阵舒缓清淡的信香闻着像是桔梗花从身侧徐徐传来,虽不浓郁,却顷刻间令他身体一抖,前一秒还紧抿着的唇瓣渴水般张开,哆哆嗦嗦翕动着,好半天才从口中抻出一声爽痛交杂的呻吟。

这股桔梗花香很淡,保持着稳定的浓度和力度,恰到好处地包裹着周朝云僵硬的身体,疼痛在乾元温和而耐心的抚慰下潮水般阵阵消退,他也渐渐感受得到四肢了,尽管身上仍疼的厉害,但也不至于动弹不得。

待缓过痛劲儿,周朝云才有心思考虑自己的境遇,泡在信香中发怔了一会儿,猛然发觉此处除了他以外还有一个乾元。

经历过飞来峰上一事后,再提乾元,周朝云简直谈虎色变,登时清醒了不少,也顾不上身子还疼着,他以肘拄地撑起半边身子,草草打量了一眼自己身处的洞穴,便往信香传来的方向扫去。

在看清人影之前,他先听见乾元开口,“轻点儿,你会痛。”

那人隐匿在洞穴角落中,埋在一片篝火照不到的阴影里,完全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周朝云眯起眼,强打精神挤出来一个字,“……谁?”

对方并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束手束脚地动了动,黑暗中一片窸窸窣窣的响声,乾元在响声中低声回道:“……隗欢。”

“什么?”

“隗欢。”乾元拔高声音,又老老实实答了一次。

“什么?”周朝云不知所云,也跟着又问了一遍,只觉得头又开始疼了,他匀了口气,“……‘为欢几何’?……‘养虎为患’?”

“……不,我的名字。”乾元顿了顿,“魁隗的隗,言欢的欢。”

周朝云皱眉,在脑海中快速搜寻了一遍有印象的乾派子弟,对这个名字似乎没有印象,“我没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