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障目时,是很难想象到这一方洞穴天明时分通透明亮的景象的。
晚秋很静,洞外边儿还残余着点儿属于春夏的莺歌燕语,洞里边儿只剩下两道轻缓匀长的呼吸。周朝云许久未睡上这样饱足的一觉,没有噩梦缠身,没有吵嚷作弄,他悠悠转醒在被日头晒得暖意洋洋的石板草皮床上,洞穴内篝火已熄,温度却不算太冷,洞顶边缘和洞口处投下来些或点或块的光斑,撩拨似的扬在他身上脸上,略微刺眼,他为躲避光色而偏头,看见隗欢正躺在他身侧,睡得香沉。
周朝云又犯了会儿怔。
他当然没看习惯这张脸,花了好半天才想起来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初次见面,话还没说几句,先把人给睡了。
如此叛道出格之事,放在以往,周朝云可真是连想都不敢想,前夜迫于形势,狗急跳墙了,竟也说办便办了……如此看来,道德与规矩似乎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突破,他颇为感慨,有喜有忧,喜少忧多,还是愁绪万千。
他顺利度了情期,还度得相当快活,因而倒谈不上吃亏,也没什么可悔丧的,只是眼看着旁边儿睡得安安静静的隗欢,周朝云心中后反劲儿上来不少迷茫与尴尬他所作所为虽然不至于上到“霸王硬上弓”的程度,但发了情不由分说缠着陌生乾元要,还要得昏天黑地、神智不清……也不像是什么正人君子做得出来的光彩行径。
一想到待会儿两人都醒了,还得干坐着大眼儿瞪小眼儿,周朝云就臊得慌,他从小脸皮儿薄,要不是没衣裳穿,估计早灰溜溜跑了。
烦扰他的也不只是面子问题,黎暮生和望舒圣人分明还对他虎视眈眈着,全然没有要放手的意思,他却不但逃了,还做了必然要触怒那二人之事成结留在他体内这些信香估计一周多都散不去爽是爽了,报复吧……大概也算报复到了,可在后面等着他的必然不会是多轻松的事儿。
黎暮生和望舒圣人一个两个都视他为所有物,又怎可能轻饶他的“背叛”?
单是这一后果,也有的是苦够他受了。
可那关头,他哪来的精力考虑后果呢?
话说回来,就算他是个逆来顺受、乖巧可人之人,不做出来今日这叛逆事……黎暮生和望舒圣人便会饶了他吗?
危机从未从他身上离开过,无论他是怎样的人,也无论他做什么。因此他从不为任何一次抗争后悔,也从不为任何一次抗争失败而引来的折磨却步。
大不了死了,他又不会低头。
周朝云从没觉得自己能活着逃出定坤山,他跃下飞来峰但求一死,可即使没死成,他也并不急于四处逃窜,以他现在的境遇,想逃出黎暮生与望舒圣人的掌控简直难如登天。他相当有自知之明,先不说他修为相差黎暮生与望舒圣人太甚,他元神上那道锁魂契还结实着呢,望舒圣人要是想找他抓他,甚至都不用亲自动手,只需下个令,或是捏个决,他都会连滚带爬地自己跑回望舒圣人手里去。
一只牵了绳的风筝,飞得再高再远也只是白白浪费精力。
他陷在一场堪称回天乏术的死局里,抗击不成,逃跑更是下下之策,他的对手截堵他所有的方向和退路,处心积虑,步步为营,似乎只有他死了,一切苦难才能迎刃而解。
他不甘心,可又能怎么办呢?
隗欢规规矩矩躺离他一尺多远,头发丝儿都不碰他半根,却仍有意将尾巴搭在他身上供他取暖,午时阳光充沛,洞穴内又不通风,根本冷不到哪儿去,周朝云被他捂出一身汗,脑袋里胡思乱想一阵实在热得受不了了,只好蹑手蹑脚掀开身上的黑毛尾巴,想钻出去找件东西披身上当衣裳穿,可隗欢睡得浅,尾巴尖儿这么一动,他人便也跟着醒了,还困着的目光徐徐在眼前光溜溜的身子看了一圈儿,才和僵住的周朝云对上眼。
……说真的,难堪。
周朝云不太习惯地拿胳膊挡了挡腰侧,没脸红,耳朵尖儿红了。
虽然有过被黎暮生扒光了禁足一个多月的经历,可也不代表他能在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