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圣人垂眼看着这一幕,无言。
时过境迁、沧海桑田,这样温顺的模样周朝云不是没有过,相反,有过,而且很多。
他曾经一直是这样温顺的,太难忘了,久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儿。
于是望舒圣人贪恋似的反复吻着窝在他怀里小鸟依人的坤泽,他像是情难自禁,絮絮道出许多平日里难以出口的话,他吻他,咬他,骂他是小骗子,又责怪他不听话……再哄着快睡着了的小骗子贴在自己耳旁叫父亲,教他说些很适合言于此刻的话。
而周朝云迷迷糊糊,牙牙学语似的说着毫无意义的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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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花开花落,春秋几度,睁了眼又是空落落。
这是周朝云醒来的感受。
他在这几月里做过太多空泛的大梦了,这些梦境大多与现实泾渭分明,以至于如今只要一梦见些好的、美的、祥和的,周朝云便是睡得再沉也清醒得过来。
他分得清了,赖的或许是真,好的一定是梦。
望舒圣人将他身体调养得极好,他只昏睡了两日,再醒来时浑身上下除了穴还痛着几乎已无大碍,也不知望舒圣人用了什么法子,就连先前黎暮生在他身上留下的伤疤都浅淡了不少。
他身上没了伤,行动又无人管束,好像一切都转回原点了。
他又住回望舒殿,却与幼时不尽相同,望舒圣人仍不限他自由,任他走动,甚至没封禁他恢复大半的内力。他将周朝云安顿在离前院很远的厢房里,特别远,远到周朝云出来走动一回需得在院儿里七拐八拐好几趟才能瞧见大门儿,他因此很少走动,望舒圣人也从不来找他。
周朝云乐得清净,闲时感叹,如此一来他像个娈宠,跟被望舒圣人雪藏了似的。
叫什么?“金屋藏娇”。
他也不是全然不走动,可确实是哪儿也不敢去了,庐清会的每一个角落都盛满了他明媚与晦暗交错的噩梦,创伤留给他太深的烙印,时光和药治得好他的千疮百孔,却仍然医不好他的胆战心惊,他不敢再去坤派,不敢再下山,甚至不敢撞见前院的树,和扶光殿紧闭的门。
况且他知道黎暮生在那儿。
他谁也不想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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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入冬了,寒气驱散晚秋仅有的温柔,留下的是枯槁的树、萎败的草、和台上窗上一捻便碎成水雾花儿的白霜,周朝云再晒不到太阳,连树杈都凉得落不下脚。
他习惯在中庭散步。
彼时他化了真身,总是要撒着欢儿打着鸣儿去攀前院儿那棵银杏树的,可如今他一看那银杏树心里就膈应得慌,自然没了上树的兴致,他化了鸟也享不到鸟儿的清闲雅趣,只能在院里伸脖练膀、上下扑腾,再像溜达鸡似的满地乱跑,将精力都消磨光了,便回屋里睡觉。
和望舒圣人保持这种微妙的平衡,总好过在黎暮生手里受罪。
是日,万里无云,也无日,他在院里扑腾得欢,叽叽喳喳飞绕到中庭另一侧去,这才发现一间客室人声茶香弥漫,气氛不同以往。
这些年里庐清会并非不接来客,而是极少将客人接待于圣人殿中,周朝云毕竟是个坤泽,许是顾虑他,每逢宴请宾客,望舒圣人都要遣了他回自己房里去,后来周朝云不再住望舒殿,自然更没机会见着什么外人了。
那客房里人可不少,他这些时日做梦都得避着躲着那两人全都在,只见望舒圣人与扶光圣人分坐于堂上主位两侧,黎暮生坐于殿下,对面坐着的想来便是客人。
周朝云心里对这群人全都没什么好气儿,只扫了堂内一眼便转过头想寻个新去处。
他并不好奇,因此那只是朦胧一瞥。
他蓦然闯进一抹妖冶幽暗的眸光,受气场或是天性而蛊惑,周朝云几乎是瞬间翎毛乍立,下意识顿住了脚步,转头间心头一惊,瞧见会客室内一张称得上艳绝人寰的惊世容颜。
他从未想过乾元也能生得出这样美艳的一张脸面若皎月,色如春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虽怒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