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暮生也好,望舒圣人也罢,又是这般……

知道,全知道,什么都知道,偏偏知之又作不知相,扮猪吃虎最在行,看似当局者迷,实则旁观者清……入局的从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

铁树开花,泥牛入海,他那些竭尽全力的斗争,意义也仅止步于此。

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朝云,你愿飞便飞,爱玩便玩,我本不愿太过束缚于你……”见周朝云不作声,望舒圣人续道:“可你这鸟儿野性难驯、总爱忘本,翅膀硬了便只想着飞……这样一只喂不熟的下贱东西,一朝贪过了欢,还能记得起主子是谁么?”

周朝云咬着牙听,估量着自己当下的境遇默默打消了一掌甩在望舒圣人脸上的冲动。他刚还奇怪着,望舒圣人究竟是要同他讲些什么见不得人的稀罕事儿,竟用得着将黎暮生这一根绳上的蚂蚱撵走,而此时此刻,听着望舒圣人话里话外不加掩饰的诘责,周朝云算是彻底悟了,他也不是想讲些特别的,只是想给他个下马威罢了

米已成炊,木已成舟,有些事已成定数,便再改换不了了,他周朝云,离了庐清会也一样是他望舒圣人的奴,割了腺囊也一样是他望舒圣人的坤泽,再怎么叛逆、胡闹,也不外乎为“一只喂不熟的下贱东西”罢了……

诸如此类。

周朝云听得烦,艰难回嘴道:“少在这、本末倒置,搬口弄舌……”

“本末倒置的是谁?朝云,你若是分得清主次因果,倒也不至于将事情做得如此碍眼。你心里想什么一向瞒不过我,我任你拈花惹草,你只消认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自然不会管你,可对那条蛇,和那条狗……你敢说毫无二致么?”

说者强词夺理、搬弄是非,听者装聋作哑、不予理会……他们维持这个各自为政的微妙状态,本该将天儿直接聊死了的,可待到最后一句话音落定,周朝云却突然像是变了个人,满脸的淡漠疏离在望舒圣人提及隗欢时尽数迸裂,他倏尔一颤,面色煞白,呛呛咳咳吐出来好长一段话:“对、对,他……他怎么样了?既已罚、罚过了我,你咳、咳,莫要再刁难他……”

一连倒出这么多字儿,打他睁眼以来可还是头一回……

“你瞧瞧,这样如何骗得了人呢……”望舒圣人避而不答,又将矛头追回周朝云身上,反问他道:“朝云,你可知你犯下多少错事?又可知你错在了哪儿?”

错?

周朝云不知、亦不想知。

他眼下倦怠又委顿,头脑也不比从前,迟钝得很,但一想到隗欢,又总能于瞬息间体味到那股撕心裂肺的、一重更比一重深的苦痛忧心,愧疚,思念,和一点儿与依赖混淆了的、微不足道的恋慕……身如凌迟、心如刀割,百感交集着,人还没恢复好,神已经散了。

到最后,也只记得隗欢、隗欢……

“他在哪?他……”

周朝云焦心如焚,抓挠上望舒圣人一侧手臂好似卖乖,嘀嘀咕咕问得好急切,他仿佛全凭本能地忧心着那个整日挂在嘴边念念不忘的乾元,不太清明的眼里水光粼粼的,噙着泪花儿,却迟迟没有落下来。

为旁人做出这副期期艾艾、浑浑噩噩的小模样儿……看着着实太招人恨。

他甚而昏了头,毫不自知地软着嗓子,悄声同他讨饶着,半晌,又红着眼眶与鼻尖儿,恬不知耻地问他“能不能再见一面”……

他显然还没有搞清楚“奴”与“宠”的含义,依仗着旧日里无微不至的宠爱,仍将自己当成那只箪食豆羹都要人抱在怀里一勺一勺哄喂下肚的娇贵小鸟儿,压根儿听不进提点,望舒圣人眼底森寒,面上却不恼,只勾起嘴角笑了笑,“朝云,我今日来实在不为别的,只是准备了件儿临别礼,想着,该亲手相赠与你。”

他撇开周朝云那对儿在他衣袖衣摆上胡抓乱挠的小手站起了身,从洞墟中取出一方金丝楠木礼匣重重掷到床上,他盯着周朝云骇然睁大了的双眼幽幽开了口:“但愿这东西足够讨喜,身在异乡也能时刻提点着你……做鸟儿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