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业气笑了。
“沈娘子饱学鸿儒,应当知道妻为夫纲的教诲?丈夫要听妻子的,某第一次听说。”
何年摆了摆手,否决道,“将军说笑了,你我之间,遵循的不是夫妻之纲,而是君臣之纲,我为君,你为臣,这才是我肯舍命助将军成事的原因...”
“沈娘子...”李信业一时语塞,“从未听过女子称帝称王?沈娘子这是倒反天罡?便是某肯接受,满朝文武怎会同意?”
上次她说‘从龙之功’时,李信业全程只关注着她在舆图上画下的版图,没理会她的惊世骇俗之言,却不曾想她愈发严重了。
“将军在北境生活多年,应当知道百年前的北梁王朝,就是女将普荣槿创立,后来由她的儿子继承皇位。远了不说,萧太后在世时,把持朝政多年,正是效法普荣槿。而二十年前,普荣氏兄妹相争,若非大公主普荣月失败,北梁定会诞下第二位女帝王。”
李信业听到她提及大公主普荣月,别开了目光,眼底都是黯影。
“北梁民风彪悍,女子也骑马打仗,抛头露面,自然和大宁不同。”
何年却不满道,“若是收服北梁,文化习俗自然会相互影响,更何况,我早就厌烦玉京城中这些繁文缛节,规矩束缚,北梁的习俗更合我意!将来也该大力推广!”
李信业挑眉望着她,几乎可以确定,她定然被什么精怪附身了,不过不是九尾狐。
因为她的眼中没有勾人的媚态,反倒全是颐指气使的神色。
倒教他无端想起,初见时,那个爱使唤人的小女娘。
36☆、第36章
◎他真的很狗◎
书房很安静,烛火舔舐着李信业的侧脸,他坐在椅子上,微微后仰,从纠缠的呼吸中抽离出来,安静审视面前的女娘。
女娘弯身站着,视线与他齐平,眸光流星一样鲜活,柔软的身体却海棠树般,斜倚着桌案,笑意附在脸上,光彩如华月升岫,明亮而甜润。
她自信道,“将军不要以为硫磺香燃尽,石蜡已溶解,就什么也查不出来了...”
“硫磺香燃烧的气息,粘附在石蜡上,带着淡淡的黄褐色,大理寺用心查验,就会发现玉像底座或缝隙里,残留星星点点的污迹。只是,道观供奉香火,他们又没见过石蜡,一时想不到这上面,但是...”
“但是什么?”李信业语含威慑。
他双臂搭在扶椅边上,那只十三岁拉满长弓的手,微用力的抵着黄梨木,蛰伏的猎豹一样,弯出遒劲的弓弩状,似蕴藏着磅礴的力,随时能穿山破石。
目光对峙间,二人中间绷紧一根弦。
何年身体轴心分明后退,却依然强撑着脑袋,逆着他的压迫挑眉道:“但是...”
“如果将军不肯配合我,不肯按我的要求行事,那保不齐我为了活命,就说出了此事...到时候,这些都是证明玉像早就破碎的证据...”
何年与李信业打交道越多,越意识到他心思深沉,若是任由他牵着鼻子走,以李信业的心性,定然将报仇放在首位,而现在根本不是搞内讧的时候。
必须按照她的计划来,才能稳住大局。
她话音刚落,李信业神情冷峻的望着她,“为了活命?有人威胁沈娘子的性命?”
何年视线凉津津,冷飕飕的,如玉香炉里,寥落的清色香灰,带着点幽怨和责怪的意味,瞪视着李信业。
“将军该不会以为,利用我将宋郎君引去大昭寺,宋皇后一点都不会怀疑吧?就算宋皇后天真,宋相老谋深算,也会相信我是无心之举吗?将军做这些举动,已是陷我于不义,我若还是任由将军差遣,只怕会落得个尸骨无全的下场...”
何年不知哪个词触动了李信业,他幽幽的目光里,居然带了点灰败。
“沈娘子过虑了,沈娘子是福禄之相,定会长命百岁,儿孙满堂!”
何年嗤笑道,“我竟不知道,将军还会看面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