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中掠着的笑意,忽而停住,定定瞧着李信业复杂的神色,皱了皱眉。
李信业面部轮廓,蚀刻画般清晰锐利,黑压压的眉毛和睫毛底下,眼睛如蒙上了半透明图层,渐显渐隐间,透着苍苍莽莽的历史感,又如同荡着无形的秋索,她感觉到他在看着她,却又如同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而他粗硬的墨发,由黑玉冠束在颅顶,利落而冷峻,不似京中锦缎长袍的郎君们风流蕴藉,温文尔雅,李信业整个人沉水乌木一般,坚硬冷沉。
带着点神祇的威严感,仿若他断言她‘长命百岁,儿孙满堂’,她定会如此一般。
“谢将军吉言”,何年眼波一横,“只是,儿孙满堂,我这辈子不指望了,将军若是能放下执念,我说不定能谋求个长命百岁呢!”
“沈娘子何出此言?”李信业微微垂眼,看着烛火吞没夜色。
‘儿孙满堂’四个字,掀腾翻覆焰火,四溅着热浪,他嗓子里都是干燥。
“宋皇后若是疑心沈娘子,你就说赛风告诉你,大昭寺祈福消灾最是灵验,你听信此话,加之心中惊悸不安,才会去道观中求个灵符...”
他话未说完,女娘眼里星光亮了。
“将军是打算将此事,栽赃在北梁人头上...”
何年沉思一会,想明白了。
“哥哥之前说,陆大人送给北梁人的一百万两银子丢了,陆大人和北梁探子相互扯皮,那不但宋相与陆大人有嫌隙,就连北梁人和宋相之间,也会信任破碎...”
毕竟,那可是实打实的一百万两白银啊...
“将军若是中间给截胡了,宋相不确定是不是陆大人吞了银子,而如今陆大人一家惨死,他可能会怀疑是北梁人贪得无厌,杀人灭口。至于北梁人,他们定然也不信这么多银子会凭空消失,怀疑是宋相诓骗于他,说不定还怀疑陆大人之死,有宋相的手笔...”
“所以,辍锦阁中,北梁人联合蔡公公,想将周庐送到庆帝身边,这证明北梁人和宋相之间,并不是完全信任,彼此都有小心思。而将军又截胡了周庐,北梁人很容易以为是宋相那里捣乱,却不曾想,其实是周太后变卦了,转而和将军合作...”
“如此,就能解释狸奴为何故意向我透露,蔡公公管着京城香火铺的事情,因为他以为我是宋皇后的人。可除非他们能自证清白,否则,在宋相看来,大昭寺就是北梁人联手蔡公公报复宋家,毕竟,他们之前已经在合作了...”
何年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将军这招挑拨离间,坐山观虎斗,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啊!”
“只是”,她灼热的眼睛,拉上雾幔般盯着李信业,“周太后为何会变卦呢?将军定然给了什么好处,她才肯帮着将军坑北梁人一把...”
李信业穿着文武袍,斜靠椅背,修长双腿微微岔开,贯张着难以掩住的肌肉脉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