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就这么走到大街尽头,前方再无出路,只余身侧一道僻静小巷。

人流都被主街的灯市吸引,这幽深小巷因而比往日更加人迹罕至,就算有歹徒在此拦路打劫,只怕也不会被人发现动静。

贺楼乌兰仿佛是当真喜欢那块玉佩,反复摩挲,丝毫没有察觉已远离人群,不知不觉进了那小巷,对着院墙透下的月光细看。

“北戎共有九氏,除了王族拓跋氏,还有以贺楼为首的八大氏,每一氏最受器重的年轻人,会由族长赐下一枚名牌,这也代表着下一任族长的身份。”

“九氏之中,每一氏名牌材质皆不相同,贺楼氏是鹿角,丘敦氏是马骨……而拓跋氏,则是玉。”

拓跋,是北戎王姓。

拓拔秀身为北戎王独子,也是北戎王储,在弱冠那年被北戎王亲自赐予玉牌。

苏戮握着腰间悬翦,神色静默。

贺楼乌兰背对着他,指尖勾勒着玉佩上的纹路,仿佛自说自话:“那老婆婆说的不错,在北戎,玉是稀罕物,寻常人可能一辈子都没见过玉的样子。”

“来大兖之前,我也只在拓拔秀身上见过一次。”

贺楼乌兰回首,眼神静静落在少年脸上,仿佛要将他看透。

“可你说,为什么宁安公主谢郁棠,会有北戎王室的玉牌?”

她以为这少年脸上多少会出现点情绪,可她错了。

说出的话如坠入深潭的水滴,连细碎的涟漪都不曾掀起。

苏戮并不意外。

从贺楼乌兰去见谢郁棠那日起,他便料到会有此日,那玉牌上刻了北戎文字,不识的人看来可能就是些线条独特的纹样,但却瞒不过这位北戎郡主。

贺楼乌兰笑了一声:“她知道吗?”

“北戎王族的名牌如同性命一样重要,平时从不轻易示人,更遑论赠与他人。将名牌给了旁人,便代表你对对方宣誓效忠,以生命为代价。”

“你不可能不知道玉牌的含义。”

“身上流淌着北戎王室的血,却将性命交付于敌国公主。”

“这般深情,她知道吗,敏、毅、侯、大、人?”

太和二十五年的初雪,终于漫天而下,鹅毛般的雪花落了满街,在苏戮腰间的悬翦盖上薄薄一层。

太和十二年,慕清王府定芳别院失火,除年幼世子无一人生还。王女拓跋姝于前线失踪整整六年,遍寻无果,北戎王枯坐一夜,下诏撤回所有暗探,宣国丧,追封爱女拓跋姝为敏毅侯。

北戎爵位世袭,若苏戮回归北戎王室,便可继承母亲爵位入主敏毅侯府。

同一时刻,古月楼。

谢郁棠心口一阵绞痛。

前世轻信他人,利刃穿心之痛,又真真切切重来了一遭,只是比上一次更痛,更猝不及防。

他说他无所求,他说只想留在她身边。

可他身体里留着北戎王室的血,他又岂会真无所求?

他若知道自己身份,隐瞒一切留在自己身边,所图只怕不输当日蔺檀。

他若不知自己身份……此刻也该知晓,又岂会放着高床软枕不要,回来她府上做一个铺床打扇的听差侍卫。

心口像是被铁链缠了一圈又一圈,喘不上气,又被人捏住链字恶劣翻搅,搅得五脏六腑异位,七魂八魄不得安宁。

谢郁棠眼前有片刻发黑,竟站立不稳,不得不撑住桌沿。

“小姐!”

怀瑾惊呼,连忙上前扶住谢郁棠,不明白那密信上究竟写了什么,竟至小姐于此。

谢郁棠扣在桌边的指节泛白,看向蔺檀:“你故意的。”

贺楼乌兰的确是跟蔺檀事先通过气,让他拖住谢郁棠,蔺檀只当她看上了苏戮,并不知晓苏戮身份。如今见谢郁棠这么大反应,料定那小杂种被贺楼乌兰“郡主额驸”的条件打动,跟着人去北戎享艳福了。

男人么,所图无非就那些,酒色钱权,贺楼乌兰都能给,哪有不心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