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新人亦是故人。

苏戮长睫颤了下,缓缓抬眼,轻声道:“可娘娘不再是娘娘了。”

第46章 第46章卿之意,我亦然

壶里的水烧开了,冒着沸腾的白汽。

少年一席素色单衣,披着白狐大氅,两鬓发丝用一支素簪松松绾了,如缎黑丝瀑布般垂下,他伤还未好全,眼尾氤着点红,像在原本冷冽雪意之上点就的红梅。

玉色与雪色都掩不住的第三种绝色。

少年看她的目光柔和平缓,眼底蕴着几点星光,是真心为她开心的笑意。

谢郁棠手指蜷了蜷,垂下目光。

是啊,她不再是娘娘了。

没有真心错付,没有被困深宫,不必委曲求全蹉跎一生,这一世的她是自由身,有的选。

可他呢?

他亦重生一世,知晓自己身份。

北戎王有多爱女儿天下皆知,他作为拓跋姝唯一留存于世的骨肉,大可回归北戎,从此高床软枕荣华富贵。

他若想呆在大兖,亦可参军,小到骑射剑术,大到领兵布阵,他无一不是顶尖,再加上前世带过的兵,走过的河川,对阵过的敌军,他便是图谋九五至尊之位亦非不可。

哪一条都是繁花织锦的康庄大道。

可他为什么,偏偏就非要在她这个早早便一命呜呼了的皇后手下做事?

侍卫长,说得再好听也还是她的侍从。

怎么能跟小侯爷,跟大将军比?

少年拎起壶水往茶盏中注水,谢郁棠在少年握着壶柄的手指上轻轻一摁:“世子有伤在身不宜饮酒,今夜便以茶代酒,同世子聊聊,如何?”

苏戮颔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茶水入盏,汤色碧绿,宛如春日初绽的嫩芽,一点鲜活香气自冬雪中弥漫开来。

谢郁棠将第一盏茶推过去,问了第一个问题:“为什么选择我。”

问得直接,却又笼统,苏戮瞬间懂了。

此问无关风月,关乎于心。

他服下驭灵引,心甘情愿将性命交于她手,完完全

全由她掌控。

为什么?

苏戮看着她,声音轻而郑重:“因为《九章治国策》。”

茶盏一晃,一滴热茶溅上谢郁棠虎口,犹如一捧熄了很久的炭,突然碰到火花,热意一点点自四肢百骸汇向心尖。

那是她前世于后宫所书。

她拿给蔺檀看,原指望同他共讨治国兴邦之策,可蔺檀只匆匆翻了几页,便连呼“可笑”“幼稚”“异想天开”,他说棠棠你是朕的皇后,为什么不为朕多想想,反到想着监督朕,想着分朕的权?”

她说她分的不是他蔺檀的权,她分的是皇权,权不可独揽,独揽则无制,无制则生乱,生乱则社稷危矣。

可蔺檀哪里听得进去,第二日便传来皇帝夜宿郭贵妃寝殿的消息。蔺檀喜欢郭贵妃柔情似水事事依着他等着他靠着他,他说棠棠,郭贵妃这样的女子你要让着些,她同你不一样,没了朕她就活不下去了;他说郭贵妃为了给他绣锦帕刺破了手指,鲜红的血珠子足有一颗豆子那么大,蔺檀说得心疼,谢郁棠只冷笑一声,边关将士断了手怎么没见你心疼一下。

……

就这样两人话越来越少,那本《九章治国策》被谢郁棠束之高阁,再也没翻开,也再未同第二人提起。

没想到,时隔数十载,与前生的故人相认于后世,会从他口中听到。

苏戮将她的遗物一一收纳,细细整理,他至今不曾忘记看到这九策时内心的惊艳与震撼。

“凡徭役,除边防要塞与水利之急务,余皆停征……”

“赋税亦当宽减……“

“命律法之士,编纂国律……”

从养民息利、肃纪清风,到制约皇权、选贤与能,再到育贤兴学、明律正纲。

女子字迹娟秀却透杀伐之气,将压在百姓肩头的重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