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没有刻字,只几笔线条在顶端勾了些不明含义的花纹。

是在古月楼被她退回的那枚。

少年将玉佩再次奉上,托举于她面前,声音近乎虔诚。

“我也很想看到九策在大兖施行的样子。”

谢郁棠盯着少年掌心玉佩,他便等着,不急,亦不催。

半晌,谢郁棠拿起玉佩,上面还带着少年手心的温度,清淡雪意随着摩挲的动作一点点浸染她指尖。

她想起贺楼乌兰看到这枚玉佩时的表情,顿了顿:“这玉佩是有什么特别?”

听他说完,谢郁棠挑了下眉:“它竟是你们北戎王族的信物?”

难怪贺楼乌兰神色古怪,这就跟大兖的皇帝将自己的贴身印信赠与他人一样,实在太过疯狂,令她也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也不尽然。”苏戮道,“玉牌人选需由每一氏族长向王上书申请,王认可后亲自授予才行,可我娘当年……她便从自己的玉牌上切下一块,亲自打磨雕刻,做成了这块玉佩,若我想回北戎,可以拿着这块玉佩去找拓跋仓决,他会认得。”

北戎王的姓名就这般被他随意说了出来,但却没什么违和感,谢郁棠看着面前少年,这般好看的一张脸,光往那一坐就让人移不开目光,就算拓跋仓决被他当着面直呼其姓,只怕也只会开心地咧开嘴,觉得自己真是有个好外孙。

“前世……你可有同他们相认?”

苏戮摇了摇头:“没有。”

谢郁棠默然。

他不为苏成誉所喜,更不可不能从他那得到什么资源,所有的荣誉都是自己从战场上一刀一剑拼出来的,手上不知染了多少北戎士兵的血,又如何再同他们相认。

“那你如今……”

似是知道她要说什么,少年柔声打断,话语带了几分委屈,似请求又似命令:“不可以不要我。”

她收了他的玉佩,就是他的主人了,不能不要他,更不可以赶他走。

谢郁棠最受不住这样的眼神,像只小狗,湿漉漉的,要命的是这可是前世那个小慕清王啊,她见惯了他生人勿近的冷寂模样,这反差谁顶得住。

她轻咳了下,移开目光:“现下大兖与北戎和谈初定,互市也要开放,依照前世来看,应当会有一段不短的太平日子,但根源矛盾未清,战事再起只是迟早的事,到时你……”

前世这段太平日子一直持续到蔺檀登基,两国都是新帝继位,卯足了劲儿想挣个高下,北戎新帝更是御下亲征,军中上下皆气势高涨。

可惜他们对上的是苏戮。

少年将军战无不胜,捷报纷至沓来,大兖都城一片喜庆。

苏戮凯旋那天,蔺檀率文武百官亲自于城门前迎接,谢郁棠站在蔺檀旁边,目光无意中同他相对,片刻后,少年移开目光,若无其事地接下蔺檀递去的酒杯,却在侧过脖颈时被她发现耳根下一抹薄粉。

谢郁棠怔了片刻,哑然失笑。

从此这人人敬畏七分逢之退避三舍的少年杀神,在她这里也不过是个半大少年。

“我相信殿下。”苏戮声音很轻,仿佛穿透漠北风雪和大兖都城的诗酒生色,从前世到今生,每一个字音都如晨钟暮鼓敲进她心里,“能写出九策之人,绝非弑杀好战之辈。在殿下心中,战争绝非是单纯为了杀戮。”

谢郁棠有些惊讶的抬眸:“那是为何?”

苏戮静道:“兵以弭兵,战以止战。”

前世的委屈、不解、自我怀疑……所有这些一直在心底此起彼伏未曾停歇的杂音,每一个午夜梦回或白日浮隙不间断的响起在这八个字面前戛然而止。

万籁俱寂,天地清明。

原来真的有人懂她。

直到水珠滴到桌上她才发觉自己竟落了泪。

苏戮抬手,很轻柔地为她拭去泪水,指尖刚触上脸颊,谢郁棠拽着人手腕一拉,将他扯了过来,把头埋进他怀里。

少年整个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