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尚书大喝一声,随即跪地奏请,“陛下,此人前脚来告说我大兖军营贪墨渎职暗藏奸细,后脚北戎便偷袭我国边境,此事实在太过巧合,容不得人不多想啊。”
户部尚书转头看向闻仲,第二次上演变脸,面上的谄媚之色顷刻间退去,审犯人般声色俱厉道:“说,你是不是同胡人暗中勾结,里应外合,特地选在这个时机乱我军心?”
谢郁棠皱眉:“父皇,此事……”
闻仲朗声道:“草民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字虚言。只恨自己无能,拖了十三年才堪堪找到这一纸罪证。”
户部尚书哪里肯信,正欲再辩。
“够了。”御座至上,崇德帝冷冷扫过众人,“大敌当前,不知轻重。来人,先将此人收押大牢,等待处置。”
天子盛怒,嗡鸣嘈杂的大殿顿时寂静下来。
“父皇。”
谢郁棠上前一步,被闻仲拉住衣袖,后者摇了摇头,可谢郁棠依旧执意出列,前襟一扬,叩倒在金銮殿前,“儿臣愿领兵迎战,收复失地。”
少女声音清亮,面容坚毅,晨曦中逆光的剪影斜斜拉出一道,瘦薄的肩膀仿佛能担起万钧之力。
大臣们看着丹樨之下请战的少女,神色震动,面色各异。
“万万不可啊陛下,战场绝非儿戏,宁安公主一介女流,怎可领兵作战?”
“你一介男流,要不你上?”
一道洪钟之声猝然响起,余音在大殿内久久回荡。
开口的正是曾在国宴上怒斥谢郁棠“捧男宠上位”的老谏臣葛青。
葛大爷仗着年龄大,资历老,除了皇帝谁都不放眼里,此番开口中期十足,把身边站着的都吓了一跳。
北戎此番有备而来,气势大涨,大兖将才凋零无几,明眼人都知道,去了多半就是送死。
就算侥幸没死,打了败仗,回来一样得挨罚。
太子蔺杞和三皇子蔺檀是早就想明白了这点,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心里都盘算着若被父皇点到该如何巧妙的把此重任“让”给对方,不曾想谢郁棠竟主动站了出来。
蔺檀看向谢郁棠,眼神复杂。
那跳出来反对的大臣被葛青这句“你上”吓破了胆,夹着尾巴退了回去,脸憋得通红屁都不敢放一个。
这么一闹,原先有反对之意的大臣们一个个都闭了嘴。
谢郁棠脊背笔挺:“我乃谢清和将军之女,家父征战沙场,为国捐躯,谢氏满门一百零七人,皆尽忠烈,我岂有退缩苟且之理?”
少女声音一低,仿佛陷入回忆。
“太和十一年,我才五岁,父亲走前还对我说等打了胜仗回来,带我去倒马关骑马,他说那里风景很美……”
“北戎人杀进来时,火光冲天,到处都是哭喊尖叫声,是母亲把我藏进暗格,才让侥幸逃过一劫。”
57“这些年来,我亦时时在想,爹爹那般厉害怎会在倒马关败得如此惨烈……”
“父皇,此番儿臣请战,一为护佑家国不使边境来犯,二为屠尽胡人,以报灭门之仇,三为讨一道准允”
谢郁棠眉目如清月,句句铿锵:“若儿臣此番凯旋,请父皇准允儿臣彻查当年倒马关之事。”
大殿安静的落针可闻。
闻仲看着谢郁棠,目光灼灼。
半晌,崇德帝的叹息如暮钟沉沉:“你可知,若查无实据,谢氏清名便成史笔刀俎。”
且不说去查一桩十三年前的旧案有多难,若是大张旗鼓查完又没查出问题,后果更是难以想象。
皇家威严,军纪公正,就连谢老将军的一世清名亦会受累。
“若闻仲所言属实,当拔出蠹虫为国除害,若并无此事……我谢氏一族满门一百零七人,倒马关三万将士拼死守城埋骨沙场是不争的事实,史笔刀俎又如何,便任其言说。”
谢郁棠伏地叩首,额触金砖的冷意直透骨髓:“谢家百年脊梁,宁碎于真相,不屈于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