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戮垂首应声。

驯顺恭谨的模样怎么也不像是个一句话里藏八百个心眼子的。

怀瑾进来斟茶,他的目光终于有机会在这片刻的时间克制地落在那人身上。

她瘦了些,肩膀那么细瘦一截,竟能在草屋前死死撑住。

斩杀守卫,战胜崔虎,牵制虬髯客,将他护在身后。

就如同多年前的那个寒冬,她也是这样,死死拖着他,拉着他,将他拽出深不见底的深渊。

她随手施与的一点火星,是他唯一的暖。

靠着这点暖,他撑过人生漫漫寒冬。

浓睫一颤,眼神继而向下,落到她身侧矮几那盘松子百合酥少了几块。

谢郁棠看到少年的视线停留片刻,似有零星笑意,只是那点笑还不及散开又很快被长睫盖住,克制地收回到应该的位置。

一切快得像一片未落地便已化的雪。

手指在扇坠上摩了摩,谢郁棠问

:“谭平可有找过你?”

那八百个心眼子的只听这一句话便知道她在问什么,将茶盏放回矮几,苏戮直接给了答案:“听他言辞似乎并不知道有北戎参与其中,或者他有所猜测但未找到证据,所以来探我的口风。”

谢郁棠静静听着。

苏戮道:“谭大人掌握的信息在同我谈话前后并未发生改变。”

摩挲扇坠的手指停了,谢郁棠抬眸:“为什么不告诉他?”

少年敛目垂首,敛尽一切尽在掌控的从容,做出驯服的姿态:“属下不会僭越,主人若认为谭大人该知道,他自然会知道。”

如果说前一刻谢郁棠还因为不知道该拿什么态度和他相处而微妙抗拒见面,现在却心尖上微微一痒强者不会让人上瘾,让人上瘾的是强者为你弯腰。

“那你觉得,谭平他该知道吗?”

苏戮连犹豫都没有:“不该。”

谢郁棠挑眉。

苏戮一语道破:“圣上派了谭平来,便是想让事情在这里结束。”

朝中有能力有实力有意愿也有威望彻查此事的人算不上多,但也绝不是没有,但皇帝偏偏派了个谭平,此人没什么长处,揣摩上意见风使舵的功夫倒是一绝。

自谢氏一族倒后,边境就只剩慕清王苏老将军镇守,边境线太长,总有兵力薄弱之地,北戎就专挑这些薄弱之地进攻,每次来势汹汹,他们不占土地,只烧杀抢掠,抢完就走这种是最让人头疼的,等大兖这边集结了兵力赶到,人早就卷着牛羊财粮跑了。

大兖不堪其扰,边境民生凋敝损失惨重,终于在年初主动提出边境互市,谈判进展倒也不错,北戎使团不日即将进京,便是冲着这事来的。

这个节骨眼上,朝野上下自然都是“以和为贵”的心态,皇帝亦是如此,别说谭平没找到北戎参与盗运军械的证据,就算真的找到,证据都不一定呈得上去。

这也是谢郁棠的考量,背后有只看不见的手,每当她快要找到突破口时,那只手便从高处伸来,拨一拨,把她手里的线头剪断。

瑞兽铜炉中香烟袅袅,一室静谧。

谢郁棠一人孤坐于红木雕花长椅上,单手支颌,闭着眼,若不是手里的扇柄还在膝头敲着,几乎让人以为睡着。

时值深秋,寒意渐浓,握瑜正琢磨着把皇帝赏的那件狐裘大氅给她披上,就见谢郁棠睁了眼,吩咐了句什么,很快怀瑾拿了纸笔过来。

那纸是事先裁好的,细窄狭长一条,卷好后塞进竹筒,可以由府中训好的信鸽带到任何地方。

谢氏一族经营数代,根系扎于这个庞大帝国的各个角落,就算明面上除了谢郁棠的嫡系被尽数屠戮,依旧有许多看不见的势利蛰伏于暗处。

谢郁棠在纸上写了字,待墨水干透,卷成细卷塞入竹筒,递给怀瑾:“通知所有暗庄,打听一个人,不管用什么手段,十日之内,给我消息。”

怀瑾低声应是,便退下办事了。

握瑜想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