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波声声,心跳失常,阿厘垂眸瞧着昨晚缝丧服时不小心刺破的指尖,余光里却是周琮的伤手。
青苍行雁,长河逐流,片片小舟终于靠近了那艘挂有青绿色旗帜的巨船,其侧还有一艘稍小的,用来承载随行士兵和一些魏家仆人。
长梯搭好,周琮走在阿厘身后,江风起,岫色袍子翻飞,露出其上氤氲出的一片湿痕褶皱。
阿厘小心上攀,提着襦裙,鬓发随风搔耳,不自觉回首,正对上他安然平静的视线,朱唇微张,瞬间垂下眼帘,回身手忙脚乱地三步并作两步,借着十九递过来的手翻上了船。
瞧着周琮施施然也上了船,跟围过去的众人说话,没再看这边一眼
阿厘不知怎么的,松了口气的同时还有几分莫名的失落,一股脑地招呼魏家的管事,问他要外伤药。
那管家自是知道面前这秀丽女子是此行最大的贵人的侍婢,客气极了,瞧着她没有要去张罗主子的意思,便引着她登上艉楼,瞧贵人将要休息的船舱如何,那伤药更是直接送到她手边。
阿厘哪里乘过船,瞧着他们为周琮准备的住处新奇极了,里面内外两扇不大的木格窗上镶嵌着许多裁磨成矩形的蚌片,外头的日光便穿过晶莹剔透的蚌片透进来,和固定在船壁上的灯笼一起照亮了整个舱室。
雕花床架遮着帘幔,瑞鸟缠花毯子铺了满地,乌木衣柜与船壁一体,整衣铜镜镶嵌在木台之上,再远些立有折叠屏风,分隔里外。
外间小巧桌案上文房四宝应有尽有,后面是低矮的书橱,各个层板中间有书立固定。
透光窗棱下,是一架质地温润古朴的摇椅,现在正随着船行缓缓晃动。
外间紧邻一小室,整齐摆放着她们带来的樟木箱子,这边的仆从分毫不敢擅动贵人行礼,只等他们上了船自行安置。
而阿厘自己的寝卧则紧紧挨着周琮,床榻衣橱妆奁一应俱全,也有个小了许多的窗子。扒着小窗看模糊的河岸,又四处左瞧右瞧许久。
忽然听见隔壁传来一阵人声,阿厘赶忙拿起药粉出了房门,果然瞧见了跟张定迁和陆若年聊着天走近的周琮。
被捕
被捕
北地杞州崇南县,路通三向,南边的丝帛,西边的地毯和美酒,北边的骏马牛羊,东边的山参鹿茸皆汇于此,亦云集了北地的三教九流。
匠人、脚夫、屠夫、镖师、仵作、优伶、游侠甚至刺客都能在这找到。
只是如今两国战事吃紧,管制之下,往来人稀,不复当时繁华。
一辆拉着草料的骡车慢慢穿过市集,停在了驿站后门,车夫攥着缰绳敲了敲漆黑的木门,两片干枯白蜡树叶飘落,伙计打开了门,二人相熟,马上聊了起来。
骡子耳朵动了动,它身后草料堆高高摞着,车底下两道阴影出现,又飞快的隐没在错落的墙角里。
周克馑和黄周喜小衣襟短打扮,往方才路过的宪牌处。
“小将军……”黄周喜看他离得尚远,却停下脚步,忍不住小声想说些什么。
略显空旷的街道上,周克馑站在太阳底下浑身发冷,甚至起了退却的心思。
“我去给你撕下来!”黄周喜说罢便要迈步往前。
周克馑拉住了他的胳膊:“我自己去。”
北地不比平京,山多河少,风沙大得很,连建筑上都蒙了一层尘。
周克馑把视线从干裂堆沙的木架上缓缓移到那张残破卷边的告示黄纸上。
[秦昇豺狼酸頫,敢悖天常,不知覆露之恩,辄辄猖狂之计,兀欲行逆,殘傷皇宗,其人毙于当场,其餘支準法夷诛,磔刑亲属,籍没家产以充公帑。]
周克馑看了一遍又一遍,目光在“磔刑亲属”和“毙于当场”的墨字上翻来覆去。
他最爱热闹,少年时纠结友人常去西市观刑,那些被处死的犯人于他来说,跟一只野兔、一头雄鹿没有区别。
现在记忆里久远的画面全都重新涌现,只是那些人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