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七瞧着她鼓捣,疑惑道:“这究竟是要做什么?”
在看清她的动作后,阿九拧起眉头:“此婢有旁的心思,竟并非寻死!”
只见她脱了大氅,换上多带的棉衣,把瓷瓶里的鸡血无序地洒在那备好的里衣中衣和披来的狐裘大氅上,又故意将其在未消雪痕的土里胡噜了几圈,随后毫不犹豫地掷下山崖!
原是要伪造坠崖后尸身被野兽分食的景象!
阿厘利用棉帽改头换面要溜走之际,却突然被两个乍然出现的陌生陌生男人制住,还未等她呼喊救命,便被接下来的手刀劈了后颈,软绵绵地晕了过去。
阿九:“何不按公主口谕,直接结果了她。”
阿七:“此番弄虚作假,不在主子所言的情况之内,还是押回去听候发落。”
细雪又飘,在十九带人满山寺寻找阿厘之时,阿七阿九快马加鞭,在冷月孤悬,天色黑沉后到达梧桐宫门前求见。
休绩瞧着他们手中面色苍白的娇弱女子,愁眉紧蹙:
“殿下疲乏,已经休息,明早再来复命罢。”
死生
死生
曙光初露,天幕星辰寡淡,薄雾氤氲人间,顶上瓪瓦、殿前悬鱼蒙白霜,高耸宫墙下,来往匆忙的宫侍愈多,尘世苏醒。
梧桐宫的一间厢房,晨曦穿过鹿鹤同春雕花窗,映亮一截油润的地砖,无数细小尘埃在这方明亮处流动升腾,不肯落于冷寒的它处。
阿厘整夜未眠,衣着皱褶,脊背垮塌,靠着围屏榻脚,直勾勾地望着头顶缤纷绚烂的天花藻井,不知第多少次地向上面绘制的神佛祈愿。
地砖上的光亮处更大,外边人声渐多,她僵硬地等待着,等待着此生终结的时刻,只是在奔赴黄泉之前,要受何种折磨,还是令人心生胆怯的未知数。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乌头门一声“吱呀”,被从外头拉开,随之乍现的光芒中,浮埃纷然四起,空气中传来清晨特有的味道。
“殿下传你觐见,速速整理仪容。”那侍卫打扮的人道。
阿厘默然起身,浑身骨骼随着动作咔哧作响,在数次尝试重打衣结未果后,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手指抖得厉害,连这等简单的事都难以完成。
她吐出几口白雾,强迫自己镇定一些。
晨钟嗡鸣之音传遍永宁宫之际,阿厘踏上干阑木台,被带入梧桐宫偏殿。
地龙烧得火热,李裕长发未束,身着黄地尖瓣团窠对狮大袖衫,芍药红轻纱垂地,脚踩木屐,落座于地毯,懒散地倚着紫檀木挟轼。
阿厘按规矩下拜,干裂的嘴唇蠕动:“奴婢拜见长公主,殿下千岁千千岁。”
李裕刚用过早膳,复有些困倦,将腿伸出给宫婢揉捏,瞧着下方瑟缩如鸟雀的身影,没有丝毫怜惜之情。
“倒是小瞧了你,竟想弄虚作假欺瞒孤,谁给你的胆子?”
室内的暖融融有如实质,要将人烤化、憋死,大大小小的汗水顺着厚实棉衣内的脊沟滑下,阿厘仿佛被蛰了一下,哑着嗓子开口:
“奴婢知罪,奴婢并非存心如此,只是……只是想着去荒野隐居,此生不再现世……”
“好啊!”突然一声清斥打断她,李裕撑着挟轼直起身子,随手抄起脚边的物什砸至她面前,秀眉拧起:“鬼话连篇!”
玉石碎地之音在殿中回荡,黄色的碎片弹到阿厘手边,划开一道细细的口子。
阿厘蜷起刺痛的指头,看着面目全非的黄玉钩带,才意识到长公主已经看过她留与周琮的信。
木屐敲击白玉地砖,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后,芍药红轻纱飘至她跟前。
“抬起头来。”
阿厘难以抑制地发着抖,依言仰起头,干涩的双眼迎上那高高在上、漠然厌恶的目光,眼泪蓦地如断线珠子一般,控制不住地滑下脸庞。
“于再见之地候君相逢……”李裕垂着眼重复那信中的句子,睨着她:“事到如今,竟还敢欺瞒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