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洺疏眼里噙着笑,站起身来,侧颜看了看身后,转移话题说:“方才听着陷阱的铃铛响了,大约是抓到了野鸡,咱们一起去吧。”

却见莫怀章一动不动蹲在那里,嘴角蠕动,重复着他的童谣,有些疑惑不减,解释说:“我老听着陪爹妈上山捡菌的孩子唱,还以为大家都会唱呢。”

莫怀章有些落寞,垂下眼眸,看着手中的红伞白盖的菌子,是那样的美丽夺目,心中惆怅。

薛洺疏不疑有他,装的小心翼翼,问:“怀章师兄不喜欢童谣?”

莫怀章抬起头,对上薛洺疏真诚的双眼,温柔的笑笑,摇头,说:“不,很喜欢。”

薛洺疏一展笑颜,拉着莫怀章起来,往陷阱走去,说:“我还会很多很多童谣,唱给怀章师兄听,好不好?”

莫怀章怦然心动,没有回答。

“咔叽咔叽……兔子在他身后,狸猫背着柴火……噼啪啪响……大火烧得熊熊,泥巴船和木头船……咕噜咕噜咕噜……狸猫淹死咕噜咕噜……”

他唱着血腥的童谣,在林子里倒退着走,欢快的脚步踩着落叶‘嚓嚓’作响。

落日的余晖从翠竹林上空投射下来,把薛洺疏明媚的笑容纳入式微、柔和的金光中,比那夏日灿烂的火烧云更加璀璨。

………………

夜里的华不注很静,静到只能听见竹叶的低语。

华不注深处有一处两层竹楼,楼前有一片人为打造的空地,周围只用翠竹作为屏障。院子门口搭了一个茅草的屋檐,檐下挂着一块长了青苔的木匾,写着‘篁’字。

院子里正搭着架子,烧着篝火,火上的锅里煮了才下的竹荪,炖了野鸡,还有些干果野菜,香气扑鼻;地上零散的撒了一地的水果。

莫怀章手里拿着一个半空的酒壶,和薛洺疏背靠背,席地而坐。

仰头看去,高高的翠竹从四周渐起,在头顶围拢,只剩下巴掌大的天空,依稀见得皓月高悬。

他已有醉意,双眼迷蒙,脸上泛起坨红,举起酒壶:“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薛洺疏脸色微红,装的微醺,也学着抬手:“皓月当空,敬明月。”

好半晌,只听着微风拂过落叶,带来几缕哀伤。

薛洺疏听着若有似无的抽泣,转过身,却见月下的莫怀章,独酌落寞,仰望星空,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从眼角滑落,顺着脸颊落在衣襟。

“母后,您已经一年多没来看贤儿了。贤儿很乖,夫子夸贤儿勤奋、聪明,又努力,把其他同学都比下去了。”

他面带微笑,嘴角下垂,嘴唇颤抖,带着哭腔:“母亲,明日贤儿就要去梁山了,您,您能抱一抱贤儿吗?”

薛洺疏魔怔一般,跪坐在那里,直起身子,上前抱着莫怀章,轻轻抚摸他的后背。

莫怀章保持着姿势不动,泪痕满面:“母亲,您教太平唱的歌很好听,贤儿从来没听过那样好听的歌声……”

十六岁的莫怀章,稚气才脱,稳重克制,是玄门中大名鼎鼎的怀章公子。

他是相貌绝伦、惊才绝艳、少负盛名的怀章公子,是梁山上行止居士司马承祯的得意弟子,是玄门弟子可望不可即的山中高士。

任是谁都无法将眼前这个卑微可怜祈求的人,和那个自信地站在梁山之巅的怀章公子挂上一点关系。

此刻的他像是个孩童,动情的边哭边唱,断断续续,语不成调:“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下不来……”

这大约是莫怀章偷听到的儿歌,甚至记不全儿歌的歌词,反反复复,颠来倒去,不断地重复唯一的几句。

埋着头在薛洺疏的怀里,早已经泣不成声。

自始至终,薛洺疏一言不发。

莫怀章的话就像是有魔力,让他回忆起惨痛不堪的过去。

曾经的他在内心深处,又何尝不是这般期盼父亲的关心,卑微的匍匐在地,只求父亲冷冰冰的一眼。

可最后等来的,是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