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洺疏从不勉强,似乎这样的回答正是意料之中,含笑的又继续自己的雕刻事宜。

心道:游戏人间,这何尝不是我的愿望?如若可以,我又怎愿陷入权力场中的明争暗斗,在这漩涡中呕心沥血,做这些筹谋?

草灯看着柳叶,漫不经心的问:“你好像对那个小子挺上心?他说一句喜欢着山里的翠竹,你便上赶着搁这儿雕刻扇坠,活像是悔教夫婿觅封侯的深闺怨妇般。”

薛洺疏淡淡道:“谈不上上心。”

他抬起头看着平静的湖面,被微风吹起一圈一圈的涟漪,带着浅笑:“看着他,好像是看到了我。”

草灯了然,不在多语。

薛洺疏若有所思,浅酌茶水,继续雕刻手里的云螭。

起初看到莫怀章,他只是单纯的看上他的脸,想要调戏这样高高在上、光华灿烂的怀章公子;而后的醉酒,却让他沉湎良久。

原来他是人族的二皇子,一个从不得母亲喜爱的二皇子,一个从小就被扔到上清派修行的二皇子。

薛洺疏比任何人都知道他故作坚强的面皮下有多孤独,有多么渴望不可企及的母爱。

就像曾经的自己。

看着紧闭的妖宫朱门,有家不能归,像过街老鼠一样躲藏在寒冬腊月的后巷里,寻找冻的坚硬的残羹冷炙。

吃着酸臭的、坚硬的、混杂着泥水的食物,与低贱的兽人争夺艰难裹身的破烂衣裳。

山奈可以站在父亲身后,锦衣华服,得到父亲的关爱,吃着糖葫芦,逛着妖族的集会,参加火把节之夜,享受众妖的奉养与膜拜。

可自己,只有父亲冷冰冰的一句流放。

所谓的流放、修炼,不就是抛弃吗?

捡菌子、放风筝、逛庙会、带着奇奇怪怪有趣的面具、吃着糖葫芦、打打闹闹、欢声笑语……都是他幼时想做而不能做的事。

他借着装疯卖傻的身份,帮莫怀章做了他幼时想做而不能做的事;换言之,他借着莫怀章,做了自己想要做而没有做的事。

成全别人,也是成全自己……吗?

‘哒……’

陷入回忆的薛洺疏手中不自觉用力,将一个尚要完成的云螭碎成两半。

他毫不在意地笑笑,心道:往事哪里真的能如云烟?即便是已经攀到权利的巅峰,这些早已经被掩埋的回忆一旦被揭开,还是会刺地心疼。

草灯闻声睁眼,挑眉道:“他人都走了,有什么好雕刻的,难不成你还上赶着送去梁山吗?”

他抬抬粉色的鼻头,冲后山示意,一脸嫌弃:“后山的翠竹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孽,遭这些罪过。”

薛洺疏倒是不恼,熟稔地放下碎了的云螭,捡起一旁的竹根,眼里噙着冷笑:“商人无利不起早,这话放在皇家更贴切。他堂堂二皇子,在师父停灵期间,不情不愿地陪我玩了四十九日。这番盛情,没有百八十万的利益,谁能请得动他?”

要说这圣神教有什么吸引人的,除却让修士们趋之如骛的仙草、功法,便是这隐晦不为人知的钟书阁缝隙。

人族乃天神后裔,皇族受命于天,掌天机要秘。

此番,怕是得天指引,有番作为,也未可知。

既然如此,停灵四十七日只算是站前哨探,重头戏还没上演,又怎么会轻易放弃?

他面露邪意,狂放不羁,心中已有主意:“陪美人玩,怎可少了本座?”

眼眸流转,玩味儿兴起,低声笑道:“说曹操,曹操到。”

话音刚落,淳于烬领着莫怀章走来。

“洺疏,干什么呢?”

薛洺疏换上天真的模样,软软糯糯的脸上挂着几分腼腆,慌忙的将手里的东西藏在袖子里,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遮掩,一个劲的摇头:“没,没什么,跟草灯玩呢。”

又装的无邪的看着淳于烬,强调:“真的,真的没做什么。”

淳于烬心里好笑:也不知又在打什么鬼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