逗我哥,小声地附议着。她说她也觉得小烬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小孩儿。

可直到我的诞生,一切都不一样了。并不是说我与我哥刻意地争夺了什么,恰恰相反,是我什么也没争什么也没抢就获得了所有人的怜爱和怜悯。他们说我长得像洋娃娃,整个人苍白又瘦弱;他们又说我长得像棉花糖,整个人软绵绵得娇弱可爱。可无论怎么赞扬我,怎么簇拥我,我都只是投过人群,看到了失魂落魄的哥哥站在不远处,拿着刚刚买回来的模型飞机,百无聊赖甚至有些落魄地独自一个人玩。他控制不住地朝我这边看,他控制不住地下意识地想扯开人群把我拽出来,甚至于,他控制不住地沉默和默许。

从那以后,他连和我争夺的精力都消磨殆尽。

母亲为了我的病,几乎每天都坚定不移地在我身边。哪怕和哥哥上了同一所幼儿园,妈妈也恳求老师多关照关照我一些。

我不知道母亲承诺了哥哥的事情有多少是因为我而败落食言,更不知道有多少曾经本该属于哥哥的东西最后都不知不觉地落入我的怀里成为我的应得。我只知道,从我出生那一刻起,从我降临在这凡间起,我那永远比别人轻一点的婴儿重量,我那一出生就不会哭只会瞪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左顾右盼着的奇怪行为,甚至于在我三岁时我就与同龄人玩的东西不是一个维度的灵敏思维,这些,都是我永远不会被称之为正常的种种迹象。

我曾经听到过我哥和母亲的争吵。那并不是一次撕心裂肺歇斯底里的一次争吵,而是家常便饭一般的冷嘲热讽。

母亲问为什么他总是那样对我有偏见;为什么永远不能学会谅解;为什么总是无时无刻地不在用自己的冷漠疏远关系,明明我们是同为亲缘的亲兄弟。

我哥只是不甚在意地把饭默默吃完,看了眼窘迫不安的母亲,他却半点情面都没给。

“你们可怜他同情他。那谁来同情我?”

那个时候我正发着热高烧,想推开房门告诉妈妈。我无意间听到了这样的对话,更无意间看到了哥哥察觉到了我的视线。在他离开之际,我看到他和我的视线交错在了一起,宛如一道蜘蛛网。但是没过多久,他就错开眼神,进了房间将自己锁在了里面。

那一晚,我烧到睡不着觉也不肯告诉妈妈。

那泛滥在我心底里的愧疚和痛苦像是潮水一般地淹死了仅有六岁的我。其实从那个时候我就已经很懂事了。

我明白为什么哥哥那么讨厌我也那么讨厌母亲,更明白为什么我总是遭就身边人的同情与怜爱而对哥哥永远少一份关心。甚至于,只要我和他在一个学校,全校就都会知道我哥有一个病秧子弟弟。他们那怜悯又好奇的话语总是不停地穿模着我哥的耳朵。事实上,早在很久以前起,我哥对于我就像陌生人了。他不想和任何人提起我的存在,更不会回应任何一次的询问和好奇。他永远只会说:我和他不熟,你好奇就自己去问。

我哥为我的存在丧失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起初,他为我丧失的仅仅只是亲戚们的喜爱;后来,他为我丧失的就由衷于母亲的所有关注点和怜悯;最后,他为我丧失的是自己将近十几年的自由。

在那个烧了一整晚都睡不着的夜晚里,我曾仰躺在那个比哥哥大上两倍的床上,看着满是星空壁纸的天花板,呆愣木讷地半张着唇,空洞无神的眼睛仿佛要从中洞穿什么。

临近六岁的我只有这么一个奇怪又荒谬的想法。

如果在三岁那一年,我没有把妈妈从梦中摇醒就好了。这样哥哥就可以在第二天如愿以偿地过上他想要的生日,更可以在水族馆里感受所有蓝色浪漫。他不会怨恨我也不会怨恨妈妈。尽管后来妈妈还是对我比对哥哥好,但哥哥会在往后的十几年想:没关系的,至少我看到了水里的鱼儿是自由的,那么就足以证明我的重要。他不会怨恨我总是体弱多病总是娇弱总是不停地制造麻烦。或许于,在此时此刻,在今日,我哥会如愿地上到他想要的大学而不是选择复读。更不会变成我一切恶劣性幻想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