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元鑫可怜,在桌子底下偷偷拍了拍表哥的手。
这事远没有结束,当夜老太太的家里人便砸上门来,要十万块的医药费,不给就接着闹。
他们把骨折的老太太直接丢到了元家,要他们照顾,五个人挤老破小,实在太抽象。
舅妈甚至接到了学校的电话,那家人闹到了学校,大半夜骚扰了校长……威胁要把元鑫闹到上不了学。
元鑫也只是个八岁的小孩子,好心扶人一把,没想到却给家里惹了这么多麻烦。
夜里,两个小孩子挤在一张床上睡觉,元鑫对她说:“佳仪,以后遇见摔倒的人,就算他们快死了,也别扶。”
沈佳仪沉默了一会儿,弱弱地问:“为什么这里没有监控啊……”
元鑫吐槽:“有个锤子哦,这里又不是大城市。”
沈佳仪:“元鑫,我爸爸明天就回来了,要不找他帮忙?”
元鑫燃起一丝希望,“姨夫行嘛?也对,他去市里开讲座,应该认识很多市里的大官!”
他却又立马自暴自弃起来,“可这里又不是闽南……算了老子直接把那死老太婆杀了呦!”
小姑娘也叹气,把自己的小天才手表戴在了元鑫的手腕,“你下次再想扶人,先用这个录像吧。”
元鑫扯过手表,又给她戴回手上,龇牙咧嘴地骂:“老子再扶就是狗!”
小小的团子实在搞不懂,“为什么你扶了她,那个老太太还要讹你?”
元鑫冷哼一声:“脑壳有病啊,还说个铲铲,短命龟儿婆没钱烧纸了呗。”
沈佳仪:“……”
然而,小表哥的话并不能解答她的疑惑,而且这事给沈佳仪幼小的心灵来了波大大的冲击。
做好事也会遭报应吗,她搞不懂。
“佳仪,不要滥发善心,助人为乐都是骗鬼的,你晓得吧?”临睡前,元鑫又冷声确定了一遍。
“……嗯。”她有些不情愿地应下,暂住在舅舅家,她实在不好给他们添麻烦。
夜里黑漆漆的,她便在思考,客厅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是那老太太还没安生,还在闹。
沈佳仪突然不喜欢这里了,不喜欢阴雨绵绵的,有老太太讹人的地方。
又下雨了,她睡不着,百无聊赖地趴上窗台,偷偷扒开窗帘的缝隙,对着飘斜的雨丝叹了口气。
元鑫说:“佳仪你小心点,你忘了上次掉下去的靠枕嘛?好危险。”
女孩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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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没有监控,老太太又一口咬定,能来做证人的周围同学又惧怕这家人的泼辣,有些不敢出面,舅舅家里终究被讹诈了一万多,且对方还没有松口的意思。
法律保护不了他们,法官可以冷冰冰地质问不是你撞得为什么要扶,如此尔尔的话,几乎要把舅舅家敲碎。
小孩子的世界比较模糊,沈佳仪年幼,尚且还在一个善恶混沌,黑白并不分明的年岁。
旁观了舅舅舅妈一家的惨状,她心里有些东西悄然动摇。
她家的医书很多很多,爷爷总是抱着她,坐在院子里的枇杷树下,教她辨别本草,茯苓的苦涩,辛夷的浓香,熟地黄的甘甜……还有医书封面上,遒劲有力的“千金”二字。
《千金方》乃孙思邈所著,并非医书价值千金,或者诊金价值千金,而是人命值千金。
扉页中便有如此教诲人命至重,有贵干金,一方济之,德逾于此。
学校里,他们背《弟子规》,背《增广贤文》,有道是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可是,现实摆在眼前,现实告诫她,不要随意向旁人伸出援手。
小孩子的勇敢与怯懦往往只在一瞬之间。
公园的大柳树下,她认识的邻家小孩子们聚成个圆圈,兴奋地大呼小叫,围在中间的是一只被故意掀翻的小草龟。
很小很小,像是花鸟市场里买的很便宜的那种星期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