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只不过,除此之外,臣还要一件东西。陛下要是愿意给,臣就答应。”谢清知顿了顿,等邹昌帝朽木般的眼珠拼尽全力向上看,露出里面的紧张和茫然时,才接着说下去。

“臣要陛下手中的那一半虎符。”

声音冰冷无情,字字如刀,捅进邹昌帝仅剩的高傲里。

……

“先生……请喝茶……”

沉寂了许久的乾极殿中响起小孩稚嫩又惧怕的声音,谢清知依旧坐在椅子上,将把玩了半天的青瓷茶杯放下,垂眸看向跪在面前的小皇子。

夜幕倾盖,乾极殿外已是灯火通明,殿内却是昏暗如故,仅有寥寥几盏蜡烛疲倦地燃着。

若在平常人家,这几盏灯撑过漫长秋夜绰绰有余,可在这偌大又空旷的乾极殿不行,烛火至微,点不亮这死寂的宫殿。

随着小孩子的话音响起,殿内本就剑拔弩张的气氛更加凝滞,邹昌帝急促如破风箱般的呼吸存在感极强,激得人难免也跟着紧张起来。

017 地狱中爬出的阎罗

大燕建朝至今不过百余年,从开国皇帝起,儒术便成为当权者首选的治国术。

此后百年,大燕在儒术的思想文化中繁衍生息。虽不曾过多开拓疆土,但也能守得一方富足,国库随之渐渐充盈,成为周边国家望尘莫及的存在。

直到邹昌帝继位,延续百年的中庸思想在朝堂中开始淡化,取而代之的是崇战尚武,此后数十年,大燕国土空前开拓,国库却一日日空虚下来。

虽说儒术中的治国思想已经被邹昌帝罢黜多年。但儒术中的其余思想几乎被完整地传承下来,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仁义礼智信」的信仰教诲,以及与之相辅相成师徒文化。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虽是民间俗话,但以其来比喻当今大燕的师徒文化却是毫不夸张。

随着这种师道至上习俗出现的,还有大燕的律法,其中一道,便是师徒连坐。

犹如「子不教,父之过」的想法,「徒不教,师之过」的思想盛行,成为约束人的另一套枷锁。

也正是因为如此,收徒之风虽是盛行,但大燕所有长者对徒弟的选择都是慎之又慎,生怕一时不察瞎了眼,收个祸害全家的徒弟。

所以……

谢清知自嘲,被这般赶鸭子上架收徒的,从古至今,怕是仅他一人吧。

谢清知能理解邹昌帝非得拉着他走一遍拜师流程的原因。

无非是想求个安心。

毕竟对于活不了几天的邹昌帝来说。即使他以后拿着虎符跑路,尸骨都已经凉透的邹昌帝也没有办法阻止。

所以,邹昌帝想再给他上一个枷锁,世俗道德的枷锁。

谢清知有时真的很佩服邹昌帝,一个皇帝能当得这么天真也真是前无古人。

不远处的御案后,邹昌帝哆嗦着手臂举着玉玺与谢清知僵持,他的意思很明显,只要谢清知喝下拜师茶,他就在遗诏上盖章。

谢清知视线瞥过地上废弃的圣旨,伸手接过小孩手中的拜师茶。

此时距离茶刚沏好已经过了半天,凉透的清茶苦中带腥,难喝至极,谢清知忍着恶心,一饮而尽。

直到谢清知倒扣茶杯放在桌上,一直紧绷的邹昌帝才长舒一口气塌下身来,他将玉玺压在遗诏上后,半死不活地瘫在矮座上。

杨赈拿起遗诏想递给谢清知,却被拒绝,他将遗诏收好,放在高阁后,退到邹昌帝身后,准备扶他回床。

谢清知将刚拿到手的虎符轻轻抛起后接住,看它映着殿中的烛光闪现肃杀冷硬的光泽,嘴角挽起,在手中漫不经心地把玩片刻,才收到袖中。

冰凉的质地滑过温热的皮肤,谢清知打了个冷战,垂眸。

他似是才注意到跪地不起的小皇子,把人从头到尾细细打量一遍后,才下了赦令,让人起来。

地面又冷又硬,针扎似的寒意早就透过单薄的衣衫,渗进膝盖骨。

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