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知撩起衣摆,坐在距龙床不远处的椅子上,打量着嘴唇发紫,明显是嗑药过多以致毒发的邹昌帝,否定了之前的猜测。

当年他为了打消邹昌帝及世家的疑虑,只好忍着恶心装傻装无知,感恩戴德地跪地谢恩。

这一装,就是近十年。

以至于到现在,在邹昌帝的认知里,他始终对当年的事丝毫不知。

只可惜十年太短,期间他虽未曾懈怠。可还是没有足够的能力扳倒在朝廷中扎根了百年的李家那棵参天大树。

谢清知端坐着,见邹昌帝神情骤变,明显是意识到事情脱离了掌控。

他正要多欣赏一会邹昌帝精彩至极的狼狈时,就听见空旷的寝殿中响起了细微的脚步声。

声音似有似无,沉闷压抑,撩拨起殿中两人本就绷紧的心弦。

谢清知神色一凛,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往殿后看去。

一阵窸窣动静过后,光滑的地面被人从下面打开,密道阴暗,带着地底的潮湿寒意,走出一个穿着锦衣华服的白面无须老人。

谢清知认得此人,杨赈,扬大总管,邹昌帝身边的红人,也是邹昌帝最信任的宦官。

正当他思索杨赈为何会出现在密道时,就见他转身拉出一个一身破烂的小孩。

小孩穿着一身破旧又满是划痕的棉衣,畏缩着站在杨赈身侧,露出皲裂的手腕脚腕。

他埋着头,头顶角度适当,恰巧让谢清知看清他乱如鸡窝的头发,以及上面不知从何处带来的碎叶。

血痕密布的小手局促地握紧,恐惧又无处安放,小手的主人就像一个误打误撞闯进的乞丐,身上的穷酸破败与雕梁画栋的殿堂格格不入。

金碧辉煌的宫殿本该神圣庄严。可此时折射的每一道珠光都像一道鄙夷嫌弃的视线,嚣张肆意地落在小孩身上,让本就畏缩的他更加无地自容。

谢清知几乎一眼就猜出了小孩的身份。

邹昌帝的两个儿子中,大皇子如众星捧月般存在,小皇子却被世人贬低在尘埃里,成为肮脏又屈辱的象征。

当年与南疆的一场血战打了三年,最后大燕以元气大伤为代价打了胜仗。邹昌帝为辱南疆,执意纳南疆唯一的公主为妃。

奈何公主性烈,进宫的第一天就惹怒邹昌帝,被一条白绫绞死在深宫。相伴而来的下人皆死无全尸,除了一个容色绝佳的陪嫁丫鬟。

邹昌帝辱了人家姑娘,却又以南疆贱奴玷污皇室血脉为由,将怀有身孕的姑娘丢进冷宫,让其自生自灭。

说来讽刺,这个向来被视作耻辱的小儿子,却是邹昌帝所能抓住的最后希望。

邹昌帝似是没料到他的小儿子竟然如此邋遢,气愤之余喷出一口污血倒在龙床上。

杨赈连忙去扶邹昌帝,将小皇子晾在一边。

邹昌帝缓了半天才缓过劲,他转头看着谢清知,不可置信道:“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什么需要向您这个将死之人报备吗?”

016 他怎么好意思的

谢清知把玩着手中的青瓷茶杯,瞥了邹昌帝一眼,耐心即将耗尽。

“想必陛下将满朝文武思考了一遍最后才决定把小殿下托付给臣的吧?唔,让臣想想,李家狼子野心。不但不会好好待小殿下,说不定大皇子都是他们杀的呢;蒋家的话,蒋太傅是个难得的忠心贤臣,可惜他老人家年纪大了,怕是熬不死李国庸;至于蒋将军,更不必说,他远在边疆,等他赶回来怕是陛下的尸骨都凉了……臣有些好奇,陛下计划害死我爹时,可有想过有朝一日会沦落到这般狼狈局面?”

“闭嘴!”

谢清知看着邹昌帝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知道猜对了,冷声道:“臣耐心有限,陛下若是将当年江南断堤案的证据拿出来,臣或许还能看在陛下坦诚的份上,护着小皇子,随便在把证据公之于众的时候,将陛下作为幕后推手的那一部分掩盖一下,不然,一切免谈。”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