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不见谢清知的脸,只知道被他握着的手在止不住颤抖。

“江泽渊,是先生不让你告诉我的,还是你自己不想说的?”

“都有……”

江泽渊小心掰开握成拳的手,将自己的手伸了进去。干燥的掌心与谢清知微微汗湿的掌心相触,带来一阵满足与心疼并存的酥麻。

他牵着谢清知往门外走去。

“蒋太傅看重先生,知道先生不会同意甚至抵抗,所以拜托朕瞒着先生。至于朕……私心里,朕想先生能晚一天知道,就晚一天知道。”

“若我不问,陛下打算什么时候承认?”

“应太傅要求,罪己书张贴半月。所以,最少五日后;最多……先生最好永远都不要知道。”

谢清知被江泽渊领出大理寺,迎面看到不远处用于张贴告示的布高栏。

就在布高栏的正中间,张贴着一份新抄写的罪己书。

路上行人熙攘,各自忙于生机,并没有对旁边的布高栏展示出多少兴趣。

又或许,他们早就对上面的内容耳熟能详,根本就不必驻足在此相互攀谈。

谢清知站在大理寺门前,隔着繁忙的人群,盯着那份罪己书看了好久。

“陛下回宫吧,我想一个人走走。”

谢清知抽出被江泽渊握着的手,离开了大理寺。

江泽渊望着眼前瘦削的背影,踌躇了许久,还是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谢清知在熙攘的人群中穿梭,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直到天色昏暗,他才发觉自己竟走到了蒋府门前。

清冷月光洒落,映在门前的牌匾上。

「万世师表」四个大字在月光下熠熠生辉,这是蒋太傅大寿时江泽渊亲手题的字。

“先生的先生,当为万世之表。”

言犹在耳,可盛况不再。

清冷之下,就连字迹折射的光亮也带着无尽的萧条。

蒋府的选址本就偏僻,眼下没有门前没有掌灯,更是漆黑一片。

谢清知在这片黑暗中站了许久。直到双脚的麻木感越发清晰,他也没有动作。

这一幕的场景多么熟悉啊,谢清知又感觉自己回到了多年前,他在蒋府门外跪着的那一天。

那一天他跪了许久,直至天色彻底陷入黑暗,他才拖着痛到麻木的双腿离开。

那次离开以后,他有近三个月没和先生说过一句话,

那么这次呢,这次又会是多久以后才能说上话呢?

“少爷啊,回去吧。”

肩膀被披上厚实的狐裘,脸颊落入毛绒中,心底升起一抹来之不易的安全感。

这世上,只有徐常还在喊他少爷。

“徐伯,我的先生呢?”

“蒋太傅云游去了,过段时间再回来,少爷不用担心,咱先回去,好吗?”

谢清知被徐常带着往回走,脚步声交错,一声声敲在他心上。

“徐伯……我有点冷。”

粗糙的掌心触上额头,谢清知微微一颤。

“这也没发烧啊,狐裘也披着,不应该冷啊。”

徐常喃喃,带着谢清知加快了脚步。

“马车就在面不远处,走快些,我让人在马车上准备了碳火。”

木炭燃烧,窸窣作响,谢清知将快要冻僵的手烤了烤,才感觉暖和起来。

可身上的温暖渗不进心里,他还是冷,冷极了。

谢清知回府后的一晚上基本没有睡着,翻来覆去间,眼前浮现的都是那日蒋太傅离开时的神情。

事已至此,胡思乱想早已无益,可难免自我责备。

若是那天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事情或许就不会发展到这个结局……

可世间没有如果,时间也毫不留情,转眼间,几日已过。

刚开始的几天谢清知就窝在谢府,既不出门,也不见客。

他一番自闭的样子可把徐常给愁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