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源一扭头,正好看见养子那茫然无措的样子,不知为何就想起他捡到他的那一天。
那时他还是一个九岁的小孩。
李嗣源奉命领军扫荡一个村庄,为粮草不济的军队抢掠军粮。
骑马经过一座燃烧的蓬屋时,突然一道人影从火光里横飞出来,重重摔在他马前。
李嗣源定睛一看:居然是他麾下的一个军校,正痛苦地呻吟着,被剖腹的躯体抽搐着,鲜血肚肠流了一地。
“娘”随着稚嫩的痛呼,一道寒光闪过,又一个身穿沙陀服色的士兵滚了出来,惨叫着捂住不住喷血的断臂处,满地打滚。
李嗣源驻马望去,是一个九岁左右的小男孩,手举染血的柴刀站在那里,那令人难忘的漆黑大眼睛,充满愤恨,同时又带着第一次杀人的茫然无措。
他旁边躺着一个妇人,衣衫已经被褪到腰间,下裙被撕扯成破布条。
突然,妇人的眼睛猛地睁大,惨叫一声扑上去:“阿三小心”
一个刚才被男孩砍倒在地的沙陀士兵,突然举刀从背后袭来。
妇人抱住儿子就往地上一滚,试图用自己的身子替儿子挡开那道正朝他们劈落的刀锋。
然而,预料中的剧痛并未到来,“当啷”一声,那柄大刀滚落在地,只听有人厉喝:“住手!”
妇人惊魂未定地抬首望去,只见一个年轻英俊的沙陀军官,立马在一丈地外,正慢慢收起长弓,冷峻如冰的眸子威严地怒视那个袭击他们母子的士兵。
那沙陀士兵见自己的大刀竟被一支箭矢射得脱手飞出,骇然地抬目,不禁脱口惊呼:“大太保!”
李嗣源跳下马背,喝令那沙陀士兵走开,那士兵先还不服:“这小杂种杀了我们两个弟兄……”
李嗣源威严的目光扫过来,那士兵连忙闭嘴,灰溜溜蹿了出去。
李嗣源走到这对母子面前蹲下,看着那小男孩:“你身手不错,跟我走吧,当兵吃粮,胜过为农被抢。”
“可以,但我要带上我娘!”叫做“阿三”的男孩望着李嗣源深邃的黑眸,坚定地说。
李嗣源这才朝那妇人看去,妇人有些羞窘地掩住了撕开的衣襟,破碎的衣襟下肌肤十分白嫩。
“好。”李嗣源点了点头。
那是他第一次主动向李克用要战俘。
他这个人打仗从不私吞战利品,每次都悉数上交,得到的赏赐也几乎全部赏赐下属。
听到养子居然破天荒跟自己要战利品,而且还是一个女人,李克用忍不住大笑,一定要亲眼看看是怎样的绝色,令嗣源这样冷峻如冰、不好女色的男人打破了惯例。
然而其实,嗣源不是为了那个女人,而是为了她儿子。
那个用一把柴刀砍死了两个沙陀军校的勇武男孩,嗣源给他取名叫做李从珂。
那时,嗣源已经有了一个儿子,叫做李从璟,他让阿三也用“从”字辈,是把阿三当成亲儿子看待了。
看着儿子烛光下无措的神情,李嗣源的怒气一下子消散了,严肃地低喝道:“阿三,过来给你安叔叔道歉!”
李从珂暗暗松了一口气父亲并未责罚他,只是让他道歉。
须知,安重诲是父亲最重要的副手,无论父亲调任何方节度使,都是安重诲替父亲管理地方民政,安重诲还替父亲照顾妻小,替父亲典卖和购置各处宅邸。
李从珂连忙晃了晃脑袋,强压下酒意,敛了神色,郑重上前,朝安重诲深深鞠躬道歉。
安重诲碧眼深处闪着恨意,鼻歪脸肿的面上糊满鲜血,扭过头去:“少将军不必给我道歉,要道歉给大哥(李嗣源)道歉!为了你,大哥受了多少无妄之灾!我只不过是为大哥担心,说错了话,你就如此……”
“好了,重诲!”李嗣源打断安重诲,“勿要再说了!”
……
这场闹剧发生时,清姿正在内院招待刘宛卿。
宴席摆在庭院里,皓月当空,银辉濛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