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的女儿，我的女儿也是他害死的！他指使程御医打掉了我的女儿，却装模作样地要跟程御医对质。

我视为天神一样的男子，竟是这样可怕的、心机深沉、不择手段的恶魔！

清姿只觉无法形容的悲愤绝望如岩浆般在胸中沸腾，一阵阵往上涌，终于，她捂住嘴猛烈地咳嗽起来。

等她拿开手，一颗心顿时坠入冰窟：手心里满是粘稠的鲜血，红得那样刺目！

她不知道自己怎样走出茶肆，又是怎样像一缕失了魂魄的孤魂野鬼，晃晃悠悠地走在灯火辉煌的东市街道。

今晚宵禁取消，满城欢庆天子寿诞，到处灯火璀璨，人声鼎沸，东市每家茶楼酒肆都是笑语喧哗，客满为患。

清姿独自踽踽而行，一袭青灰色僧帽僧袍，走在这灯月交辉的街市，远远望去像是华彩锦缎上灼烧出的一个灰点。

就在这时，她经过一家酒肆，忽然听见里面传出一缕缕熟悉的琴声，不由得驻足在大堂门口，再也挪动不了脚步。

大堂最里面搭了台子，一位身穿红裙、头戴粉色面纱的妙龄女子，正素手挥弦，清幽的琴声从她纤长的指尖，流水般缓缓地漾开。

她美妙空灵的歌喉，宛若一只彩蝶，伴着婉转的琴音翩翩飞舞，掠过月光下的千里烟波，穿过如梦如幻的时光：

“曾宴桃源深洞，

一曲清歌舞凤。

长记欲别时，和泪出门相送。

如梦！如梦！残月落花烟重……”

一瞬间，清姿的灵魂都颤抖了。

她弹唱的是亚子哥哥写给我的那首《忆仙姿》！

眼泪顿时宛若溃堤般冲涌而出，清姿捂住嘴，只觉那琴音歌声漫天漫地向自己涌来，将自己从内到外浸透，整个灵魂都随之颤栗，泪水仿佛不仅仅在脸上流，而是随着曲声在心中、在五脏六腑、在灵魂深处流淌……

如梦，如梦，残月落花烟重！

人生不过一场梦，一场虚幻！

亚子哥哥，他这首词并不是写给我的，而是他对人生的感悟吧？

他早就预感到他自己的结局了吧？

蓦然间，琴曲戛然而止，还未等堂上听得如痴如醉的客人们反应过来，只听一声巨响传来！

那女子猛地抱起七弦琴，狠狠地往地上砸去！

满堂惊叫连连，有人吓得跳了起来，人们惊骇莫名地望着这一幕。

一时间，宫商徽羽杂乱纷响，七弦琴在“铮铮铮”的乱响声中摔成了碎片！

此曲终兮不复弹，三尺瑶琴为君死！

那女子站起身，面纱飞扬，身姿翩若惊鸿，在人们的惊叫声和骇然目光中，旁若无人地飘然而去。

堂上顿时一片哗然，接着是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声。

“水月姑娘过去是宫里的，当今天子继位后，将年轻宫女全部放出宫，水月姑娘举目无亲，无处可去，就在绘春楼卖艺为身……”

“她刚才唱的就是先帝写的曲子吧？莫不是在悼念先帝？”

“先帝在位时对宫女们极好，你记不记得，那年京都盛行一种像晚霞一样的裙子？就是宫里传出来的式样。据说先帝看见晚霞美丽，命宫里尚服局给每位宫女都做了一条霞影纱裙……”

“难怪水月姑娘摔琴，是祭奠先帝的意思吧？”

“可今天是圣上寿诞，水月姑娘此举只怕大逆不……”

“嘘嘘”

……

清姿转身，慢慢离去，穿过涌动不息的人流，穿过光影缤纷的满城灯火，孤单单一袭缁衣僧帽，在这灯火明耀、人头攒动的锦绣繁华中渐行渐远……

第二日，智愿领了赏钱带着四个弟子离开洛阳，回到修善寺，住持智真迎出来，对智愿说道：“夏施主回来了，在大殿上，她想剃度出家，皈依佛门。”

智愿一惊，走入大殿，见殿中巍峨庄严的佛像前，跪坐着一个女子，身穿僧袍，长发披肩。

初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