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母妃!”李存勖也跟着磕头,抬起头来时,他的目光落在了李嗣源脸上,带着一种探究的神色,许久盯着李嗣源不动。
李嗣源不看他,双目微垂,躬身后退,直到退出亭檐外,才转身回到自己的席位,神情自若地撩袍坐下。
妻子曹素秋,养子李从珂,儿媳刘宛卿,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然而,等李嗣源从容镇定地坐下,他们又都尴尬地飞快低下头,再不敢看他一眼,就仿佛做出惊人之举的不是嗣源,而是他们自己。
“好了,你起来吧!”刘太妃对清姿说道,眼底蒙了一层薄雾般的厌憎,“掌嘴虽可免,但还是要小惩大诫,罚你禁足三个月,闭门思过。”
清姿跪在草地上,星月淡淡的辉芒融着几盏凉亭的灯光,洒在她凄美伏地的身上,仿佛一瓣被狂风吹落的梨花。
她慢慢从凌乱的发丝间抬起头来,脸上依然泪水遍布,眼里仍有恨意的火苗跳动,这时,她感觉到一双眼睛正用力地看着她。
她朝那个方向微微一瞥是大太保。
他正用充满力量的目光,深深地凝注她的双眸,同时对她轻微地摇了摇头。
她明白了他的意思,喉间不由发出几声哽咽,用力按下心头激荡的情绪,深深地伏地叩首,哑声道:“谢母妃宽赦之恩,妾知错了,甘愿领受责罚……”
散席后,李存勖对刘太妃道:“我送清妹。”
也不管刘太妃张了张嘴似有话说,自顾自上前攥住清姿手腕便向绾仙阁走去。
他步履如风,所过之处,几座凉亭的宾客们都行礼恭送:“王爷请慢走!”
路过李嗣源所在凉亭,李存勖脚步微滞了一下,朝李嗣源掠去一眼,那眼神,似乎比夜色更深黑。
进得绾仙阁,他将她拽进卧室,哗啦啦的响声中,珍珠帘子被他摔得剧烈晃动,流光迸溅。
“你今晚怎么了?”李存勖怒声问,眼底藏着即将爆发的雷电,“为何要那般毁谤我父王?!”
“那不是我的本意!你父王在我心中一直都是拯救国难、匡扶唐室的大英雄,即便他曾经起兵对抗朝廷,也是逼不得已的。
“娘亲早就跟我讲过云州兵变,是因为段文楚克扣军饷,还有田令孜专权乱政。”
她悲凄地喊道,泪水再次潸潸而下,“我只是想为娘亲抱不平,她为你父王受尽苦难,到头来还要被人说成肮脏不堪!”
“那是母妃嫉妒你娘亲!父王留下遗命立你为正妃,不就是为了补偿你娘亲吗?可你诋毁我父王,我就没法再帮你争取了。现在倒好,韩呆子成了我的正妃了!”李存勖简直气得要发狂,绝望地抱着头倒在椅子里。
清姿凄然一笑,泪水更加汹涌:“原来你一心要立我为正妃,只不过是为了让韩灵芸不痛快,只不过是因为你讨厌韩灵芸,而不是因为有多喜欢我!”
李存勖双手猛地抓住扶手,瞪大了眼看着她,眸底有腾腾的火焰窜动:“你居然是这么想的?”
“你若真的喜欢我,为何在我要被掌嘴时都不敢上前护住我?”清姿满脸都是凄楚的泪水。
李存勖忽然不说话了,目光刹那间冷如绝地寒冰,死死盯在她脸上。
清姿从未见过亚子哥哥这样可怕的目光,心头发寒,往后退了一步。
“你觉得嗣源敢站出来救你,我不敢对吗?”李存勖冷笑道,“好,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我一心要立你为正妃,你却觉得我是故意以此来恶心韩灵芸。我为你向母妃求情你看不见,嗣源站出来求情你倒记在心上了!
“我没有上前护你?我当时已经从亭子里往外冲了,谁能想到嗣源突然喊了那么一声?谁能想到嗣源的一声‘慢着’,倒比我这个王爷亲自冲上还有威力?!”
清姿怔住了,她当时被几个嬷嬷连拖带拽,披头散发,绝望挣扎,压根没注意李存勖从亭子冲出来。
唯有李嗣源那一声“慢着”,带着雷霆般的威严与震慑力,将她整个灵魂都撼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