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下次休息时,就算她不主动问,李嗣源依然会告诉她此地属哪个州县管辖,然后问她知不知道关于这个地方的典故?
被这样一问,她往往又会忍不住打开话匣子,滔滔不绝地开始讲述。
如此十来天过去,终于接近晋梁边境的潞州了。
秋日的天空格外高远辽阔,太行山层层叠叠的山峰,在云海间若隐若现,那起伏逶迤的轮廓仿佛一幅泼墨山水画,雄浑壮阔,恢宏苍莽。
清姿不禁低低地吟起了一首诗:
“清跸度河阳,凝笳上太行。
火龙明鸟道,铁骑绕羊肠。
白雾埋阴壑,丹霞助晓光。
涧泉含宿冻,山木带馀霜……”
李嗣源于诗词一窍不通,故而,清姿吟诗声极低,尽量不让嗣源听见。
没想到,他还是听见了,缓辔而行,侧首问她:“这是谁写的诗?”
清姿仰起头来,倾听着秋风顺着山坡掠过树林的哗哗之声,眼中泪光闪动,声音微颤:“是玄宗爷的诗……”
她的声音里饱含感情,显然还把自己当成大唐子民虽然大唐已经亡了。
爹说过,世上无不死之人,也无不亡之国。
这些道理清姿都懂,但她毕竟是生在长安,长在天子脚下的孩子,那份黍离之悲无论如何挥之不去。
这天傍晚,他们在离潞州城四十里外的驿站歇脚。
大州府附近的驿站果然不一样,这是清姿离开晋阳以后,除了晋阳附近驿站,见过的最大最好的驿站。
一路上那些小驿站院子狭窄,客舍简陋,马厩也只有数十匹驿马。
而这座驿站屋宇宽阔,粉墙黛瓦,院子里杨柳成荫,花木扶疏,马厩有上百匹驿马,就像是一处豪强庄园。
驿长一见李嗣源拿出官印自报身份,照例殷勤备至,将清姿他们一行让进位于驿站东院的上等客舍,客舍环绕一泓池水而建,顺着池岸一溜十来间精致上房。
晚膳就摆在池边的石桌。月色皎洁,星辉如银,客舍檐廊下的灯笼照过来淡淡红光,映着石桌上丰盛的菜肴。
李嗣源和清姿两人一桌。亲兵队长范延光带着亲兵们分成两队轮值。
李嗣源乃是河东实权人物,他在沿途官驿都自报身份,难保没有刺客跟踪。范延光等亲卫因此不敢大意,一队在池水对岸席地坐着用饭,一队分布在石桌周围树丛后值岗警戒。
驿长给李嗣源送了几坛菊花酒。这一路过来,他只喝淡酒,从来不沾烈酒。
这样不会喝醉,还能让清姿也陪他喝一点。
清姿就坐在他对面,依然穿着骑马时的男式圆领袍,宽大的袍服衬着她荷瓣般的小脸,乌云般的秀发在头顶束成男子的发髻,露出修长优美的脖颈,光洁如玉的额头。
女子穿男装多半都会显得英气,清姿则不然,男子装扮反而让她格外清丽秀美,肤光胜雪,眉目如画。
她的脸上未施粉黛,也无任何饰品,洁白圆润的耳垂连耳饰都没有,只在发髻上系了一条杏黄丝绦,整个人却仿佛笼着淡淡光华。
今晚两人都异常沉默,清姿埋头吃菜,并不说话。
而李嗣源几乎不动筷子,一直静静望着她,不时执起酒杯啜一口。
清姿被他看得有些不知所措,放下筷子,端起酒杯浅抿一小口。
清醇的酒香带着菊花清冽的芬芳,在唇舌间弥漫开来。
这味道让她想到,又一年重阳节快到了,去年重阳节是和亚子哥哥一起过的……
心底骤然有一种疼痛缓慢地蔓延,清姿拼命强忍住,朝李嗣源望了一眼:“大太保怎么只喝酒,不吃菜?”
李嗣源闻言提起筷子,夹了一块炙牛肉放进碗里,却并不吃,仍然深深望着清姿。
清姿有些无措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扑闪着杏眼问道:“为何这样看着我?”
喉结滚动了好几下,李嗣源说道:“明天就到潞州了,把你交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