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日头西斜,花鸟市场快收市了,吴耀年不便久留,刚想开口叮嘱两句。小伙已心领神会,用力点点头,“吴哥,我懂。今儿你们没来过,我啥也不知道,啥也没说过。”眼神里透着明白人的清醒和对吴耀年那份恩情的感激。

吴耀年用力拍了拍小伙完好的那条胳膊,一切尽在不言中。

走出几步,两人并肩而行时,吴耀年低声对孟延说:“虎子这孩子,命太苦。妈一岁就跟人跑了,爹三岁就扔下他跟别的女人走了。从小跟着年迈的奶奶,吃了上顿没下顿,饭都吃不饱,哪有人教他走正道?没人及时拉一把,可不就稀里糊涂的…”语气里带着深沉的惋惜和一种过来人的深切理解。

去宋氏渔具的路上,结合多方打探和调阅的陈旧档案,竺金龙这个人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

他曾是张村的赘婿,离村后,于 1990 年从一个因赌博欠下巨债的前店主手中,以近乎白捡的低价盘下了位于花鸟市场角落的宋氏渔具。蹊跷的是,店名“宋氏”沿用至今,连店里的格局摆设,也仿佛凝固在十年前的老样子未曾改变。

宋氏渔具在滨城老城段花鸟市场最深处的一个角落。店侧斑驳脱皮的白墙上,一个硕大、用廉价黑漆刷写的“渔”字,笔画粗粝,从路口望去极其醒目。

按着朱佩林供货单上的地址【龙南路 28 巷 4 号】,吴孟二人没费什么劲就找到了这家店。市场里充斥着鸟鸣、讨价还价声和若有若无的《还珠格格》主题曲旋律,更衬得这家店门庭冷落。

店里光线晦暗,大白天也没开灯,全靠门口透进来的自然光。空间十分逼仄,墙上挂着几副蒙尘的老式鱼竿。天花板角落还掉着石膏块,整个店内显得破败。一个老旧的玻璃柜台就占了店铺将近一半的空间。

即使有客进门,柜台后一个头发油腻的店员也只是懒洋洋地掀了下眼皮,拖着长腔,头也不抬,“随便看,要啥自己吱声。”

柜台后一溜小玻璃鱼缸,养着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七彩金鱼,尾巴缓慢地摆动,乍一看倒也与寻常渔具店别无二致。

孟延上前,装作认真挑选鱼竿,拿起一根掂量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店员砍价,“老板,这竿子什么价?…太贵了吧,前面那家比你这便宜十块呢!…你这儿有新款的不?” 试图吸引其全部注意。

吴耀年则状似随意地踱步。

货架上落满灰尘的鱼食袋、发霉的浮漂盒都显示着生意的萧条。店铺最里侧有道不起眼的绿色小木门,门把手上挂着“仓库重地”的牌子。吴耀年凑近门上的方形小玻璃窗往里瞧,里面黑黢黢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他试探性地用手拧了下黄铜门把手。纹丝不动,被锁死了。

但却因外力牵动,门口挂着的几个贝壳风铃“叮叮当当”一阵乱响。这轻微的声响和吴耀年的动作立刻引来了店员的警觉。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的看着吴耀年,语气带着明显的呵斥,“哎!看啥呢?!仓库重地,闲人免进!懂不懂规矩?”

吴耀年立刻讪讪地缩回手,脸上堆起憨憨的傻笑。

孟延反应极快,一把揽住店员的肩膀,顺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红双喜,熟练地递了一支,赔着笑道:“对不住对不住,大哥您别见怪!我哥他…”他指了指自己太阳穴,压低了声音,一脸无奈,“这儿受过刺激,不太好使,刚从医院出来没几天,看啥都新鲜,管不住手脚,您多包涵!多包涵!”

他一边说,一边用身体巧妙地挪动,遮挡住店员的视线,给吴耀年制造再次快速观察的机会。就在这瞬间,他目光锐利的扫到店员手边台子上,一张刚用钢笔写好的供货单,黑色的几个字赫然是:四匹二斤三两飞鱼。

孟延猛地心头一跳,面上不动声色的问道:“大哥,听朋友介绍来的,说你这路子广。最近有啥硬货没?” 他故意把“硬货”这两个字咬得很重。

店员吐了口烟圈,斜睨着眼看着孟延,“啥硬货?我们这就些鱼食、鱼竿啥的。”警惕性丝毫未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