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雪已经积得这样深,再不回去,就回不去了。”燕偈仰头道。久久,他转面对胞弟笑,“去鞍边,将你的那把好剑解给我吧。我的剑早就锈了。”
胞弟大惑得解,明白他是因没有好兵器傍身才这样迁延,直道要用自己的家私给他买一把名家宝剑。燕偈随他在雪地里走出许远,直到周遭殿楼的高影都杳杳化散。胞弟递剑过来,他伸出残留着斑驳金妆的手指,将异宝镶嵌的握柄攥紧,沧地拔剑。
一滴檐冰化水,恰到好处落下,在亮出的剑脊上绽破。他在精铁的剑身映光上,与自己对视。剑中的面孔,因圆满而显出无比宁静,却一如溺浸于泪中,同样无法挣扎。
胞弟牵马等候着:“大哥。”
王妃在镜中侧过脸来:“殿下。”
母后倚靠窗边:“孩子。”
燕偈没有把剑投回鞘中。
旧殷的红梅,在他脚下雪地滴点绽落。
年幼的小粮醒来,揉着眼睛大打呵欠。她背倚蜷伏的骆驼身子,转头向着柔和的水风吹来之处看去。她见到师傅蹲在牢婪海的湖岸边,细心扣着指缝中的沙泥。
小粮惊异:“师傅,你又挖别人坟了?”
白氏反被她吓了一跳,声音不大坚定地辩驳道:“不,不是……我很久不挖坟了。最近钱很够用。”
小粮懒懒撇嘴:“胡说。我都看见师傅身边有道匆匆埋起的沙坑了。”
白氏心虚地如鸭子般挪动脚步,将沙坑挡住:“这只是湖水冲涌出的痕迹……你既然醒了,便想一想,咱们下一程要去哪里?”
白氏带她远离战争的遗燎,往大漠深处行走。小粮总是倚在白氏怀中,或是高骑在驼峰中间,急急忙忙用刚刚学来的陌生语言描述自己所看到的一切。而白氏除去偷盗外,什么都会一些。雕花塑佛,切瓜砍柴,闲时什么零工都做。因此师徒两人流浪各地,倒也很少挨饿。
每当看到燔火和舞蹈,白氏就会放下小粮,自己走到人群中间跳起来。
白氏脑海中有万千首不同语言的歌曲和长诗,或许更多。其中她真正能明白意义的极少,只是默默记了下来。多数时候,使用这些语言的种族早已经湮灭,诗歌早已失传。他们的后代随着迁徙与战火也忘却了其根本。她的舞蹈蛮荒却灵动,不断地旋转翻飞,像找不到落足之地的归鸟。但无人知其来源。
她不知疲倦地舞蹈和吟唱,像是希望能有人指出她韵律的错拍、或是断句的不当。直至平旦,火堆旁酒酣的旅客都已歪倒沉睡,白氏只有茫茫然拍走白袍上的尘土,牵着骆驼,带小粮再次远行。
所以小粮在这水草丰茂的牢婪海边醒来。她为下一段未知的行路抱臂思索半晌,摇了摇头:“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好去处了。”
白氏将手浣净:“世上的路是走不尽的。难道咱们的旅途就终于此地?”她放目看向四周,满意地笑笑:“其实也不错呢,有沙山,有湖泊,湖里还有小鱼,可以好好地歇息很久了。”
小粮看着她甩去手中的水迹,轻声唤道:“师傅。”
“怎么了?”
“我也想长久地待在这里,待在你身边。”小粮淡笑,站起身。她一步一步走向白氏,一步一步地身量抽节长高,变为年青女人模样,与师傅平视,“可惜我不能。”
白氏温和地弯起眉眼:“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你不在了。”
小粮平摊伸掌过去,在师傅微笑的面前,在柔柔的夕照风中,倏然紧紧握拳。浑黄而柔和的天地,在她掌中寂灭。
“师傅,再会……小粮再拜。”
??????再见心爱的人们与往事……
再见??????(不过这算完结了吗。好想问师傅和小粮是怎么认识的
七十八 天人衰
他安倚在阴沉云雾之上,看着不同“燕偈”的尸骨堆积如山。
“这孩子实在笨得很少见。”他搔头喟道,“以为在幻梦中不断自杀就能醒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