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乖乖领受我的恩慈,非要撞破这一场好梦……实在是笨啊。”
他并不着急,只等待着这具身躯原来的主人神思散尽,永远沉溺于家人亲和、夫妻恩爱、诗情画意的长梦里。他如闲钓的渔人,搅开一朵云丛,自孔洞中观望这往复的独幕剧,引以为趣。
云上,是无边际的浓黑,仿佛天海倒转,他头顶正是一片倒悬的黑海。高浪怒涌而起,作隆隆闷雷声响,于他而言却是极为安恬的观景之地。
黑海之中,猝然睁开无数只阴鸷的亮眼,目珠齐齐转向他身后某处。
这封闭若牢城的心域,不可能再有第三者来访。他自浮涌不止的无数眼珠之间,举袖掩口,回过身笑问道:
“是谁在那里?”
满天铺地的纯白顷刻将他身在的黑暗侵透,凝结如乌脂的黑海被数千光柱洞穿。他神色一怔,撑膝立起,身下云层紧紧拢聚,黑海化为蒙蒙水雾散去,视线所及之处均是渺渺茫茫,看不清根底。他又伸掌将自己面孔抹去:更变数次,仍然幻化为一张笑纹深刻的铁面。
“啊,不必用假面遮掩。我还从未见过你的真容,颇觉可惜呢。”
破皮靴悠游地踏入他的领地。他自面具下敌意地狞视,忽而灿然笑道:“原来是天人!久闻大名,幸会幸会。”
白袍微微风动。黑浊仍在推抵纯白的入侵,两股骁悍的力道争斗不息,天地更为混融。
“我还以为,天人你已经死了呢。”他柔笑着问候,“我听人间宗教教义中说,天人寿数将尽前,有大小各五种衰颓之相。例如着境不舍、身光微昧,头上花鬘枯萎、衣裳垢腻不洁净等等……依我看,天人倒像是每一条都到大限之时了。”
白氏立于他对面,淡然颔首:“客气。我衣服臭了么?好像没有。多劳你担心,我还吊着一口气呢,勉强未死透……还不知道你怎样称呼?”
他谦顺地举袖道:“我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
“是。得势时或许做了皇帝,就被人叫陛下、圣人;不得意时,或许做木匠、屠夫、炉工、画师,身处卑贱,就也没有个正经称谓……”他自两袖之上乜视她,“可即便有人呼唤我,也只是唤我所用之俑。我自身,从不会被一个名字给框限住。”
“不像你,白氏。”
黑浪再度于晦暝中扑起,将皓皎的白色荒搅为簌簌而下的沙尘。
白氏却面色从容,不论身边场景何等波诡云谲。她慢慢步近,笑道:“这名字不好么。是一凡人给我起的。”
他颔首:“不错,简单好记。千万年来,凡人感念你的慈悲,将你的模样树为神女。你或被奉为禖神、或是救生塔、或是末奚、或是麻姑……末了,你还竟被一个凡人命以此名。怪道你会历经衰老,虚弱成现在这样。”
白氏疑惑歪头道:“我身的衰亡竟被你参透了。请为我详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