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天纵低首:“我为母亲再上些药。”
她为母亲宽下层叠的冬袍,露出她苍老的后背。
陈年烧痕满布万氏的大半肩背,如一片深赭的海域。此外,脊柱两侧还浮突着红蛇交缠的瘢疤蛇身纠紧皮肤,似在游动,越来越明晰,越来越不祥。
万天纵眼神镇定,将捣烂的地榆、苦参等物在药汤里揉动,握得半干,敷在母亲背部旧伤之上。
“她虽离开了坛山,可究竟曾是你的大姐。”万了义突然道,“也是我第一个女儿。”
万天纵的手蓦然一停,凝滞半刻,才又继续为母亲上药。她语气平淡道,“母亲,我从来不恨大姐。她离开坛山,是她自己的选择。”
“好,好。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万了义释然点头。
万天纵沉默良久,又转言道:“母亲,今日那太平尉欺我坛山,未免太过张狂。母亲就没想过,延神大仪之时该如何处置她?”
万了义簌簌背诵着医方,以烛挑搔一搔枯草般间杂的白发:“以天纵之见,该当如何呢?”
万天纵手指细腻地推平草药,遮住红蛇扭曲的信子,语气平常:“我么。当杀之而后快。”
“良斐是都天的大吏,你怎么杀得……”万了义忧愁一笑,“天纵,你近日做事,似乎有些冲动。”
万天纵神情一滞,不响。
“天纵……”万了义烧伤的面容,在烛火里哀怜地低垂,“前夜,你和宝鹿在这救生塔中,为什么图谋要杀那小贼呢。”
廊外檐下的铜铃随之咂咂地摇响。风声未免太乱了些。
万天纵嫌恶地往外投去一眼,又忙对万了义伏首道:“母亲,是那贼人深夜自行摸上塔来,想偷盗延神方。我看她比武时出手阴险,必是元家聘的江湖老合。若被她这样的奸人发觉什么,我怕母亲的大仪受扰乱,所以才让宝鹿将她扔下崖。我都是为了坛山的百年之计,为母亲的病考虑……”
“天纵。”
她摇头,止住她语气慷慨的辩解。
“我想你不会不记得,救生塔之所以名为“救生”,是因我,你,宝鹿,颂今,乃至其他女儿们,被抛入此塔,还能受哺而活。再有危急,也不可在救生塔中杀生。”
万天纵默默无言。只能深深叩首。
“母亲……天纵知错。”
“你是为我的病着想,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万了义淡笑,伸手抚摸她头顶,“好在……那个孩子,是叫小粮吧,看着灵巧机敏,该是自己跳进了崖壁上水云的窑室里,然后顺着运俑的通路,向上爬回了塔中。如今良斐不知怎的,要认她为女。其实我倒也有兴趣,让她在坛山庇下做个姓万的女儿……”
万了义思绪飘远,咳嗽厉害,抬手道,“罢了,不想这些……你听,方才铜铃响了,一定是画师有事呼唤,你去看看吧。”
万天纵称是,顺服地起身退走。离了顶层,她便面色一沉,紧下踏几步,一拳捶在身旁未放置俑像的泥壁上。
泥壁松动开一扇小门形状,她猛力将其拉开,尘灰飞蓬。
黑暗的隔层中,有一人蹲坐在木架斜撑下,长发委地,独对着斗拱与生灰内墙发呆。
“工笔先生,唤我何事。”万天纵冷冷问道。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被藏在暗层中的画师侧过身,让开一些。他面容不清,单瘦脏污的手握着乍毛猪鬃捻子,托着秃墨盘,向她示意着面前的灰墙:
“就是他,就是他……”
顶层的烛光微弱地流入暗门,照亮那人展示的灰墙。墙面上已勾勒了巨幅的壁画线稿,笔触如传世的兰叶描,流畅纯熟,虽未着色,已见瑰丽气象,只是因捻子亏墨,部分宛转处才显得有些喘息不足的短气感。
在其描绘的高台、宫殿、祥云、佳树当中,立有一衣着华贵的天人形象。天人身有鳞衣,头有高冠,玉珰组器垂在腰下,贵不可言。
唯一诡异的是,天人的面孔,被他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