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为一张黑魆魆的假面。没有五官,亦没有神情。
“又犯病了。”万天纵皱眉低语,回退至阶梯上,伸手将暗门推合。塔中固有的黑暗,缓缓盖过画师惶惑的面孔。
她死灰的眼瞳只在他身上短暂停留。
“还是请您好好在塔内休息,不要胡思乱想了,秋工笔。”
二十一 山雪紧
第四日凌晨,山雪正紧。
坛山山岬之下,泥胎海洼地一处赌摊支起御寒篷子,当中挑一根虫蛀木头大梁,苇席分面披盖,前后空档用门毡钉住。篷内取暖的劣碳已经燃尽,赌摊局主鱼得立以破棉袄罩着双脚,仰倒梁下,还未入睡。她正看着大梁下以细线悬挂的一只皮筒。
这是为每场坛山会武输赢揭彩之物。与乡野中流传甚广的花会赌类似,鱼得立为比武者都绘了画像,赌者选其中之一下注。早间押定离手,每日午时不到,鱼得立得信,便将胜者画卷自缝中塞入梁下筒中,再将其煞有介事地将其取下开启。到时,中者揽彩,输家撒手,酒喧欢歌与擗踊哀号同处,吵闹无比。
鱼得立备好的画卷,眼下只余五门,便是缠掌周驹、蛱蝶剑楚鸾、呼星棍山宴、乌鞘剑尔阗吾以及小粮。画像粗糙,但均能看得出个人特征:周驹刀眉吊眼皮笑肉不笑;楚鸾尖尖下颏烟魅粉灵弱不经风;山宴浓眉大眼风度翩翩;尔阗吾脸面涂污一片;良粮因传说是虎门之女,给她额外添了虎瞳虎须虎头虎脑,乍看之下,可以张在门上过年时辟邪。
鱼得立只等待这第四日的胜负传出山来,好把尔阗吾或小粮的画卷塞入筒中。为向万豆灯那小道人换取山内消息,所付“谢仪”并不算少,她算着账,脸上雀麻都憔悴得多了两颗。呵欠声中,棚外山雪愈剥打苇席不知何处钻风,大筒摇动起来,随即嗵地撞响。鱼得立心中一悸。
她忙起身拔亮灯烛。弱光映照,却见大筒在梁下微晃,在篷内扦拉出如吊颈鬼般的长影。筒身开裂,内中竟已塞有一张旧纸,一角从裂隙里滑出,接着飘飘坠了下来。
鱼得立茫然趴伏着去拾。是张斑驳皲裂的画卷,却并非出自她手。
卷上是一女人像。眉目线条简练,弯眉垂目,单手掐诀,手若藕节。她大半面孔漫着如深色茶渍般的污迹,唇角挂着仿似被塑像匠人指纹碾碎的笑。她想,应是此像被茶水泼过,画纸起皱了。
鱼得立脸色在微光中犹豫不定。
她认得出来。这是“观音卷”。是一般花会赌中三十六门卷首,只做尊上供,从不容人下注,也从不会放于筒中。
第四日比武,乃至最终的决战,胜者究竟为谁?
鱼得立将这观音卷揉在怀中,锁眉不响。
“好大的雪。”小粮回头看看谈笑云,鼻尖上点着雪绒笑道,“是不是有一句话叫,'丰年好大雪'?”
谈笑云在旁缩脖点点头,脸色青白:“正是……小姐什么时候学了这样的好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