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斐似是不悦,在二层木撑上飞足一踏,紧两步赶上小粮,扭腕薅住了她的乱发,把她捎带着跃往前处莲堂的重檐,展臂舒腰,如虎过溪。
她屈膝落地时,右臂前投,将锁链抡回。斧刃在半空中圈转着斫入三步外的檐瓦上,碎屑迸飞。
小粮疼得呲牙咧嘴告饶。秋棠则倒于良斐脚边,病美人式地呕了一口心头血。
良斐将这两人放开,自己踏着瓦回顾塔门前的万氏双女。她见万天纵挣开“万无垢”的阻拦,重投入坍圮的塔中,不由抬眉。
环山之内,已经四处火起,油脂包裹的木香涌溢不绝。天光将至,忽从山门方向来一阵快风,吹得三人袍发飞扬,烟尘也随之散去。坛山如点化凡物的一只烧热的钵,云遮雾障时庄严,拨开看,却是伏尸遍地,焦骨堆叠。
救生塔下只有郁积的血尘,仍旧一片死寂。万无垢,亦即无烬,静立片刻,又撒开步伐,换为右手持剑。原本的惯用手因与万天纵对决而指肉剥离,广袖已吃足了血,颓然湿垂着。她虽伤重,却一语不发,紧几步腾地飞身而起,踏着塔基上垒堆的废墟,挥剑劈向那精铁铸就的塔刹。
可她手中只是一把普通的锈剑。经过搏杀,已有些弯扭,在她奋力一挥之下,剑身竟从中腰震断,震落纷纷红锈,如结痂前的血屑一般。
无烬向来木然的面上,现出一丝惘惑。刹座下,仅够投入一个婴孩的小门已被损毁,不再转动。她弃剑,伸手入内,只摸到透出热气的重叠砖瓦。她手指着力刨动,想要挖出一条入塔内的通路。但只有指甲徒然刻挠的尖锐声响。
她面上无神无觉,一味挖掘、翻找,亦像一只不知主人死亡,只要寻问明白的驯兽。
良斐立在莲堂檐上久久看她,忽笑:“这样的大火,自然不能把万氏炼成天人,顶多烧成一条焦炭。这万无垢即便是‘神女之女’,也救不了糊涂的万了义。”
“干娘。”小粮也定定向塔下看了片刻,抬头便问良斐,状似懵懂,“她当真是神女所生的女儿么?”
“哼,神仙产女,闻所未闻。”良斐语气冷淡,“你与其钻研疯妇的疯话,不如好好听为娘的安排。”
小粮瑟缩:“干娘有何吩咐?”
“跟我回都天。”良斐掌按她头顶。一双金瞳在渐白的天色下,显得愈发浅淡,“到我手下,做一员死士。”
“啊呀,那岂不是封官了?”小粮作出喜色,“做干娘的死士,一定管吃管住吧?”
良斐含笑,手掌看似摩挲、实则攥抓着她头发,“当然。不光管吃管住,还管杀管埋。为僚属治理后事的衙府可并不多,你要珍惜。”
小粮感动地抱拳摇了摇:“小粮好大福气,先谢过干娘只是,我想先向干娘支一样东西。”
“我出门身上一向不带甚银钱。”良斐道。
小粮回以烂漫一笑。一息之间,乱发从良斐掌中散去,这贼头已扭转双腿,踏着太平尉手臂,身如柘枝舞里高抛的青枝一般,滚上了她宽平的肩膀。随即又手掌摊平,从她肩上挑起锁链,并以腰劲带动身背和头颈,猛力后旋,往檐外翻跃而下。一对生铁的沉重钧斧,就此在一个贼人的手中抡动起来。
秋棠在良斐脚边咳得更痛。
良斐空着手,看着小粮奔往救生塔的身影,绰有余暇道:“蠢耍儿,好不孝顺。”她低头见秋棠咳血难止,便用靴头顶一顶他面颊,“秋工笔,此事已结,你出了不少力。我看你和你爱子,可以一并回都天了。圣人还在等你绘完留仙观呢。”
秋棠悚惧地依靠着她的靴头,并不敢应答。
“走吧。方才风起,应是我余置的手下,在外将山门抵开了。”良斐拎起他前襟,眺目看着天顶日出,赞道,“此地虽偏僻,但朝阳正好。你为圣人绘天人冠时,可要记得用这样的颜色。”
万天纵面上血色未干。她进门后,立即以身背后抵,奋力把石门推得严密合死,然后踉跄走至母亲身边。
累堆的檐瓦木撑如合盖,残存的挑空一层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