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了一大铜盘的羊肉、紫铜炉还有蘸料。

此人于是抬起头来。听她所言,她是个供职在社内第二科铁木科的录人,穿一套半旧的没腰身青道袍,瘦哆哆一张赔笑的青脸上,淡眉细眼。人虽年轻,鬓上已经间杂了几根白发。

“铁木科目前也由常主书一手带领,是他特派我来为小姐做向导,请小姐随意驱使。”

谈笑云弓着身,掸袖变出了一个铁通条,为众人把铜炉炉膛中的熟碳和生碳上下翻动,汤盆中的热水立即沸起来,她便取羊肉下进去烫熟。而后又取出压火盖套在炉膛开口上,拨关了风门,防水烧干。

捞了沉底汆熟的羊肉,蘸料吃进嘴里,燕偈稍起的不平之心也被熨平了:这谈录虽以前从未照过面,但这一番布菜的行动,也可看出她是个可靠敏达的人。况且听她自称是铁木科中人,在鬼精的常宥辖下,自然也对江湖门道有八九分了解,确是向导的良选。他自己尚为一张铜券烦恼,怎有余力替贼人计划引路。

谈笑云跪坐在对窗的空位上,为众人频频斟酒,劝君更饮的手法像是很熟练,且其人酒量深厚,视这村酿烧酒如水,饮了多杯,仍然能够十分热络地做行令官、书先儿,陪侍在座上。不时月上西梢,众人皆海醉。

下巴颏受伤的秋隆也美美地翻过去睡了。燕偈尚有余力,靠在窗边,抱着手臂,醉乜着还在跟谈笑云划拳的小粮。

吃人嘴短。他想,这贼人精明狡变,但行为处事爽快。如今芥蒂稍解,她倒算个可结交之人。况且出手他偷摸一摸怀里贴身藏的银条还有些大方呢。

“螃蟹一呀,爪八个呀,爬呀爬呀过沙河呀!谈录,满饮满饮!螃蟹是什么,我还从来没有吃过……喝酒!”

贼人并未察觉他偶发的兴味,只是在不断的赢局里甩动手腕上的硬玉镯子。铜炉的余热蒸腾水汽,她拨开黏在颊上的乱发,又仰过身子,笑倒在令狐勤肩上,撞泼她杯中一点薄酒。

虽然此贼满嘴胡话、坑抢掳掠、少通文墨,但本性其实并不坏嘛。燕偈观望许久,醉中微微一笑,给自己实际上被银钱打动的贪婪之心找补。

只可怜他十七岁刚刚下山,见识太短,竟把棒槌认作绣花针。

早雾正浓,篆社用以录人采风出行的角门忽然开了。两个背着包袱、书箱的人影纵了出去。

炭火已烧尽,汤面上唯剩一圈冷凝的浮油。燕偈、秋隆主仆二人各摊开四肢横睡。燕偈脸色飞红,襟怀开敞,露出一抹水当当胸口。重点是伏在怀中的花银已不翼而飞。

而小桌对面,额头抵在窗边、似是瞌睡的令狐勤睁开眼,将手里塞入的纸头展开看了看:三个歪扭的大字,“粮去也”。她笑笑,蹋了布鞋,立起身拍拍衣袍下摆,缓缓步至半山小院外的八宝砖大坪,遥望山脚下那扇迷雾中偷开的角门。

习惯早起的常宥也走近她身后,同样居高临下,看着那一双匆匆离去的行人。

令狐勤背手笑笑:“我本以为她是个老荣中的高买,谁知道竟这样的一派天真。”

常宥心知她说的是江湖春典。老荣是指贼偷,而高买是指其中有高计谋、行大骗术的盗匪。

“掌柜的,无论如何,此人究竟是贼,怎么还放她离开?”

“看着不成气候,索性由她去吧。”令狐勤不与他多谈东家的嘱托,只是放目远看:篆社山头之外,另有云雾缭绕、小山重叠。“总之她所锚定的坛山,不是个好去处。”

常宥点点头:“只是目前尚不清楚,此贼究竟所求为何?她这些时日翻阅了我们历年的列遗记,是要找什么宝物?若是要去坛山寻宝,那地方山穷水恶,只有往外贩点粗瓷。就是那会武的彩头,我听说也不过是一本药方子,难道有什么特别之处。”

令狐勤听他分析贼心,目光略动,轻笑道:“常主书似乎对此贼格外好奇?不然怎会昨夜遣了一个录人去给她当向导,说动她提着包袱,今天一早就兴冲冲离社?”

常宥走前一步,茫然地眨动山猫也似的圆眼:“哪一个录人……掌